晋惠帝太子遹有罪,阎纂上书谏曰:“臣伏念遹长养深宫,沉沦富贵,受饶先帝,父母骄之。每见选师傅,下至郡吏,率取膏粱击钟鼎食之家,希有寒门儒素,如卫绾、周文;洗马舍人,亦无汲黯、郑庄之比,遂使不见事君父之道。古礼,太子以士礼与国人齿,欲令知贱,然后乃贵。自顷东宫亦微,太盛所以致败,非但东宫。诸王师友、文学,亦取豪族力能得者,岂有切磋,能相长益?今适言语悖逆,受罪之日,不失子道,尚可重选师傅。置游谈文学,皆选寒长孤宦、以学行自立者,及涉履艰难、名行素立者,使与游处。绝贵戚子弟、轻薄宾客,但道古今孝子慈亲、忠臣事君,及思愆改过,皆闻善道,庶几可全。”
由此观之,故知太子者,选左右,俾喻教之,最急也。)
梁元帝聪明才学,克平祸乱,而卒致倾覆。何也?(元帝,梁武帝第七子,名绎,为荆州刺史。破侯景,都荆州,为西魏万纽于谨来伐,执帝害之。)
虞南曰:“梁元聪明伎艺,才兼文武,仗顺伐逆,克雪家冤,成功遂事,有足称者。但国难之后,伤夷未复,信强寇之甘言,袭褊心于怀楚蕃,屏宗支自为仇敌,孤远悬僻,莫与同忧,身亡祚灭,生人涂炭,举鄢、郢而弃之,良可惜也。”
(议曰:《淮南子》云:“夫仁智,才之美者也。所谓仁者,爱人也;所谓智者,知人也。爱人则无虐刑,知人则无乱政。此三代所以昌也。智伯有五过人之才,而不免于身死人手者,不爱人也;齐王建有三过人之巧,而身虏秦者,不知贤也。故仁莫大于爱人,智莫大于知人。二者不立,虽察慧捷巧,不免于乱矣。”
或曰:“周武之雄才武略,身先士卒,若天假之年,尽其兵算,必能平宇内,为一代之明主乎?”
虞南曰:“周武骁勇果毅,有出人之略,观其卑躬厉士,法令严明,虽勾践、穰苴,无闻于天下。此猛将之任,非人君之度量也。”
由此观之,夫拨乱之主,当先以收相获将为本,一身善战,不足恃也。故刘向曰:“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伎艺善战,何益哉?”)
后齐文宣帝,狂悖之迹,桀、纣之所不为,而国富人丰,不至于乱亡。何也?(宣帝名洋,后齐高欢第二子,受后魏禅也。)
虞南曰:“昔齐桓奢淫亡礼,人伦所弃,假六翮于仲父,遂伯诸侯。宣武帝鄙稔忍虐,古今无比,委万机于遵彦,保全宗国,以其任用得才,所以社稷犹存者也。”
(议曰:殷有三仁,太康有五弟,亦皆贤者,而国为墟,何哉?
鬻子曰:“君子与人之谋也,能必用道,而不能必见受也;能必忠,而不能必见入也;能必信,而不能必见信也。故虞公不用宫之奇谋,灭于晋;仇由不听赤章之言,亡于智氏。天下之国,莫不有忠臣谋士,但在用与不用耳。苟为不用,反贻君谤,贤人君子,安能救败乱乎?”)
陈武帝起自草莱,兴创帝业,近代以来,可方何主?
虞南曰:“武帝以奇才远略,怀匡复之志,龙跃海嵎,豹变岭表,扫重氛于绛阙,复帝座于紫微。西抗周师,北夷齐寇,宏谋长算,动无遗策,实开基之令主,拨乱之雄才。比宋祖则不及,方齐高则优矣。”
隋文帝起自布衣,光有神器。西定庸蜀,南平江表,比于晋武,可为俦乎?
虞南曰:“隋文因外戚之重,周室之微,负图作宰,遂膺宝命。留心政治,务从恩泽,故能绥抚新旧,缉宁遐迩,文武制置,皆有可观。及克定江淮,咸同书轨,率土黎献,企伫太平。自金陵灭后,王心奢汰,虽威加四海,而情堕万机,荆璧填于内府,吴姬满于下室。仁寿雕饰,事将倾宫,万姓力殚,中民产竭。加以猜忌心起,巫蛊事兴,戮爱子之妃,离上相之母(猫鬼事起,秦王妃及仆射杨素母,皆坐焉。)。纲维已紊,礼教斯亡,牝鸡晨响,皇枝剿绝,废黜不辜,树立所爱(废太子勇为庶人,立晋王广也。)。功臣良佐,诛剪无遗。季年之失,多于晋武,十世不永,岂天亡乎?”
(议曰:汉高祖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叔孙通谏曰:“昔晋献公以骊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陛下必欲废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帝曰:“吾直戏耳。”通曰:“太子乃天下本,本之一摇,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戏?”乃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