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们马上撤退!”李德明也很失望的说。
“撤退?”石队长的心凉了半截儿:“真要命!真要命!”“我们打了个大胜仗!”李德明把已经挑出来的大拇指急忙放下去。“敌人的右纵队渡了河,教咱们旅长给解决了一半。刚才我遇见住在城外的贺国升,他说:敌人的野炮本来是十二匹骡子拉出去的,现在拉回来的只剩了六匹骡子;炮车的后半截和六匹骡子大概都教咱们旅长给留下了。顶可笑的是六匹骡子拉着半截炮车,敌人还在车站上操演呢!他们以为咱们连什么叫炮车都不懂呢!”
“快说要紧的!”石队长听见别人打胜仗,又快活,又有点扫兴——因为他自己没能参加。
“右纵队垮了,敌人的左纵队没敢渡河就退回来了。那天的空袭,就是咱们空军来扫射往后退的左纵队。”“扫射得怎样?”石队长问。
“详情还不知道。”
“往下说,真要命!”
“咱们既打胜仗,敌人当然一时不敢进攻西山。”李德明的话被石队长接过去。
“他们不会死心,准保还得再攻!”
“是呀!所以我说‘一时’不敢再攻啊!旅长已经回到王村,教咱们也快回去!”
“回去!”石队长肚中的煮白薯要都翻上来,口中漾着酸水。
“咱们的任务原是来扰乱敌人的后方。现在敌人既停止了进攻,左纵队也原封没动的撤回来,我们当然无须攻取文城,那么咱们三十二个人!”
“三十一个!丁一山已经死了!真要命!”石队长矫正李德明的错误。
“嗯,三十一个人也就无须再白白的牺牲了,所以旅长叫咱们赶快回去。”
“真要命!白来一趟!”石队长楞起来。
“命令是命令!”
“谁不知道命令是命令?”石队长急扯白脸的说。他抬头看了星。“反正今天出不去城啦!”
“已经关了城!”李德明给找补上。
“明天一清早,你出城,通知城外的人。教他们等着,看咱们都安全的出了城,你们再走。过了河在李村集合。现在——”石队长想了一下,“你吃了饭没有?”
“没哪!”李德明顿时觉得肚子很饿。“本想在老郑那里要两个饼子吃,不知道怎么草房里连个灯亮也没有!”“老郑刚刚出城。”
“他来过?”
“来告诉我留神!王举人被捕,梦莲姑娘出了城!”“王举人——喝!说不定咱们还不大好容易出城了呢!”“他们要是今个晚上审问王举人,十之八九咱们得动手,不管有命令没有!”
“怎么?”
“木头脑袋,给他两个嘴巴,还不都说出来?他一招,咱们还得了?快去,到烟馆西吃!吃完,警戒!今天夜里谁也不能睡!留神!”石队长一气说完,把自己藏在黑影里,预备一夜不睡。
李德明离烟馆还有十步,他变成了个石头人。烟馆的厚毡帘子慢慢的被掀起,出来个日本宪兵。帘子还没落下去,两个被捆绑着的人象被推出来的,很快的跳在房檐下,房檐下悬着个相当亮的玻璃灯。紧跟着,又出来两个宪兵,帘子似落没落的工夫,田麻子得意的扭出来。
李德明由石头变成一股烟,一步蹿到黑影里。没有命令,他不敢开枪,虽然他已把枪掏出来。
田麻子打死二狗,想逃出文城,到别处另起炉灶。可是,他不敢逃,怕把事情弄明了。再说,逃到哪儿去呢?到日本人管着的地方去,早晚是要落网。到中国地方去呢?又没有大烟吃!本来他不敢直接出卖石队长,现在,他急得发了昏,不能再细细的思索。他向宪兵告密。到王宅,他扑了空,没找到石队长。他领着宪兵到烟馆来。石队长手下的两位弟兄奉命监视着田麻子,住在烟馆里。往日,他们轮流着给田麻子钉梢,随时向石队长报告麻子的行动。可是,今天田麻子告诉他们,他要改邪归正,去暗杀二狗,所以他们给了他一点自由。他们正在烟馆里等他回来,田麻子却同日本宪兵由前后门包抄,把他们擒住。
李德明象箭头似的,飞奔了石队长去。
听完了老李的简单报告,石队长只说了声:“真要命!”带着老李就走。他们的脚步象夜间下山的雄狮子似的,步大,声轻,而且很快。在一个小巷口上,他同老李等田麻子们过来。过来了,石队长容他们走过巷口,而后跟上来。田麻子在最后。石队长的小刀一下子插入他的腰窝,只留下一点木柄。田麻子喊了一声,倒下。石队长的刀子拔出来,赏给了宪兵的后心。同时,李德明的两只大手把另一个宪兵的脖子掐住,要活生生的把头拔下来。最前面的宪兵转回身来,开了枪——王举人在监狱里听见的头一枪。两个被捆着的弟兄向左右闪开,李德明一个泼脚把开枪的宪兵摔倒,照着头上还了一枪。极快的把两个弟兄的绳索解开,石队长说了声:“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