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面对,因论程颐、王安石学术同异,上曰:"杨时之学能宗孔、孟,其《三经义辨》甚当理。"渊曰:"杨时始宗安石,后得程颢师之,乃悟其非。"上曰:"以《三经义解》观之,具见安石穿凿。"渊曰:"穿凿之过尚小,至于道之大原,安石无一不差。推行其学,遂为大害。"上曰:"差者何谓?"渊曰:"圣学所传止有《论》、《孟》、《中庸》,《论语》主仁,《中庸》主诚,《孟子》主性,安石皆暗其原。仁道至大,《论语》随问随答,惟樊迟问,始对曰:'爱人。'爱特仁之一端,而安石遂以爱为仁。其言《中庸》,则谓中庸所以接人,高明所以处己。《孟子》七篇,专发明性善,而安石取扬雄善恶混之言,至于无善无恶,又溺于佛,其失性远矣。"
郑亿年复资政殿学士、奉朝请,召见于内殿。渊言:"亿年故相居中之子,虽为从官,而有从贼之丑,乞浸其职名。"不报。亿年,右仆射秦桧之亲党也,由是桧怒之。除秘书少监兼崇政殿说书,以祖名辞。改宗正少卿,以何铸论罢。主管台州崇道观。十五年,卒。
魏矼,字邦达,和州历阳人,唐丞相知古后也。少颖悟。时方尚王氏新说,矼独守所学。宣和三年,上舍及第。建炎四年,召赴阙,诏改宣教郎,除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
绍兴元年,迁枢密院计议官,迁考功郎。会星变,矼因转对,言:"治平间,彗出东方,英宗问辅臣所以消弭之道,韩琦以明赏罚为对。比年以来,赏之所加,有未参选而官已升朝者,有未经任而辄为正郎者,罚之所加,有未到任而例被冲替者,有罪犯同而罚有轻重者。"力言大臣黜陟不公,所以致异。上识其忠,擢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
临安火,延烧数千家,献谀者谓非灾异。矼言:"《春秋》定、哀间数言火灾,说者谓孔子有德而鲁不能用,季孙有恶而不能去,故天降之咎。今朝廷之上有奸慝邪佞之人未逐乎?百执事之间有朋附奔竞之徒未汰乎?搢绅有公忠宿望及抱道怀艺、有猷有守之士未用乎?在位之人,畏人轧己,方且蔽贤,未闻推诚尽公,旁招俊乂。宜鉴定、哀之失,甄别邪正,亟加进用。"
内侍李暠饮韩世忠家,刃伤弓匠,事下廷尉。矼言:"内侍出入宫禁,而狠戾发于杯酒,乃至如此,岂得不过为之虑?建炎诏令禁内侍不得交通主兵官及预朝政,违者处以军法。乞申严其禁,以谨履霜之戒。"于是廙杖脊配琼州。迁侍御史,赐矼五品服。
时朱胜非独相,矼论:"胜非无所建明,惟知今日进呈一二细故,明日启拟一二故人,而机务不决,军政不修,除授挟私,贤士解体。"又疏其五罪,诏令胜非持余服。又言:"国家命令之出,必先录黄。其过两省,则给舍得以封驳;其下所属,则台谏得以论列。此万世良法也。窃闻近时三省、枢密院,间有不用录黄而直降指挥者,亦有虽画黄而不下六部者,望并依旧制。"
刘豫挟金人入寇,宰相赵鼎决亲征之议,矼请扈从,因命督江上诸军。时刘光世、韩世忠、张俊三大将权均势敌,又怀私隙,莫肯协心。矼首至光世军中,谕之曰:"贼众我寡,合力犹惧不支,况军自为心,将何以战?为诸公计,当思为国雪耻,释去私隙,不独有利于国,亦将有利其身。"光世许之,遂劝其贻书二帅,示以无他,二帅复书交欢。光世以书闻,由此众战屡捷,军声大振。
上至平江,魏良臣、王绘使金回,约再遣使,且有恐迫语。矼请罢"讲和"二字,饬厉诸将,力图攻取。会金屡败遁去,使亦不遣。迁秘书少监。
矼在职七阅月,论事凡百二十余章。寻乞补外,除直龙图阁、知泉州,以亲老辞,知建州。寻召还,丐祠,不允,除权吏部侍郎。
八年,金使入境,命矼充馆伴使,矼言:"顷任御史,尝论和议之非,今难以专论。"秦桧召矼至都堂,问其所以不主和之意,矼具陈敌情难保,桧谕之曰:"公以智料敌,桧以诚待敌。"矼曰:"相公固以诚待敌,第恐敌人不以诚待相公耳。"桧不能屈,乃改命吴表臣。
诏金使入境,欲屈己就和,令侍从、台谏条奏来上。矼言:"臣素不熟敌情,不知使人所需者何礼,陛下所以屈己者何事。贼豫为金人所立,为之北面,陛下承祖宗基业,天命所归,何藉于金国乎?传闻奉使之归,谓金人悉从我所欲,必无难行之礼,以重困我,陛下何过自取侮乎?如或不可从之事,傥轻许之,他时反为所制,号令废置将出其手,一有不从,便生兵隙。予夺在彼,失信在我,非计之得也。虽使还我空地,如之何而可保?虽欲寝兵,如之何而可寝?虽欲息民,如之何而可息?非计之得也。陛下既欲为亲少屈,更愿审思天下治乱之机,酌之群情,择其经久可行者行之,其不可从者,以国人之意拒之,庶无后悔。所谓国人者,不过万民、三军尔。搢绅与万民一体,大将与三军一体,今陛下询于搢绅,民情大可见矣。欲望速召大将,各带近上统制官数人同来,详加访问,以塞他日意外之忧。大将以为不可,则其气益坚,何忧此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