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中国散文诗精选（全文在线阅读） > 怀念黄昏
毕亮
下午七点的乡政府，一片沉静。
那时候，太阳慢慢回家。我正在梨城库尔勒的一个乡政府。
整个政府院子里只有我一个。
满树压断枝丫的桃子，我曾经在天黑之前翻墙去偷一袋子回来消磨一整夜的星空。
库尔勒香梨那时候还没熟。天太热的时候，我会坐在梨园里静静坐着。
我在这里，住过足足两个月。每天下午七点，还不到下班时间，人都走完的院子，我坐在那里。看太阳下山的全过程。那两个月，我第一次看到星星的出现。
寂寞无聊的两个月，唯有黄昏是多彩的。我曾经赋予无数笔墨去书写它，在我的诗里。给我无限安慰的黄昏呵！
没来由的，在几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再一次想起。
我的那些黄昏。有一次出现在我的诗歌里。
家书
我曾经每一个月给家里寄一封家书。那时候刚上大学一年级。在通讯已经很发达的时候，我每个月如此。
我不知道，这些家书是怎么经过漫长的路程，这一万里是怎么过去的，他到达父母手中会是什么样的。
后来，我回家。在父母枕下发现了我的那些信。整齐地躺着，被翻得有些破旧。
再后来，我不写家书了。每周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心里却像是少了些什么，空荡荡的。
瓦
瓦，绝对是乡村的记忆。那些打水漂的瓦片。涟漪是童年的一个个浪花。被糊在墙上的碎瓦，直到墙体斑驳。
某一天，记忆成了记忆。
就是你长大的时候，或者开始远离。
现在的村庄，瓦还有多少？当时用鳞次栉比来形容，已经不再适合。
楼房越来越高。平顶的。诗歌里的屋顶，没有了。极少的瓦，被杂乱地码在院子一角。任风吹雨打，直到风化。
现在的孩子，已经不玩打水漂了。他们的世界里没有这些。
终于有一天，他们会思考，书本里出现的“瓦”是什么？
作为记忆的瓦哟……
雨水经过村庄
雨水经过村庄。雨水经过池塘。漫过塘埂。到达种满庄稼的田地。
庄稼游泳，偶尔淹没，偶尔呛一口。收成大减。
雨水推倒土墙。推倒屋顶。许多树根裸露在外。洪浊的水，经过公路。带走泥土，鸟儿无处落脚。停在电线上淋雨。
雨水停止。河流静止。随雨水流入庄稼田里的鱼群开始肥美。收割庄稼，顺手捞起一条，中午就有一锅鲜美的鱼汤。
雨水经过的村庄，草丛重新茂盛，被雨水浸泡后变得丰满、湿润的稻草。重新抖落到稻床，晾晒。这是耕牛整个冬季的食料。
雨水经过村庄。池塘饱满，泥土松软。父亲母亲的脚印，那么明显。刻在心里。伴着我走好远好远。
比远方更远的是故乡
不再重新来过的时光，和紧闭着的门在前方等着我。那些没有方向的马匹和羊群。终于在路上迷失。
比远方更远的是故乡。羊群和我都明白这个道理，却不能更改。那些炊烟的方向升到半空就四散了。
被一阵阵风埋没的脚印，在老牛的苍老眼神里呈现。一行没有根的脚步迟早会被杂草覆盖。
水稻田里的稗草和麦地里的燕麦，总是那么令人讨厌，整个童年的记忆只剩下薅草和拣燕麦。
那些远去的雨水，在万里之外突然到来。在夜里，雷电交加，睁着眼，看那些散落的雨滴。
就像蒲公英的孩子，在世界各个角落，生根发芽，繁衍后代。所谓故乡，就是祖先到达定住的地方。你居住的土地也将成为故乡，你后代的故乡。
风一直在吹，吹遍故乡的各个角落。吹遍各个角落的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