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先生很想看一下您的书房。”
黄先生略有不快地看一眼雨子,雨子不做声了。黄先生垂下眼睫,好像在看自己的一双脚。这样停了一两分钟,他抬起头来:“那好吧,请,宁先生。”
他的左手仍然插在裤兜里,右手做出了礼让的姿势。
2
走出客厅,黄先生把我引到左边。绕过一道绿色的屏风,是一个小厅,里面摆了两张沙发。穿过小厅再往前,就是一个雕花的棕色木门,黄先生轻轻推了一下,门缩到墙内去了。他又伸手在墙上一按,亮起了浅绿色的灯光:原来这是两间相连的大书房,面积相加起来不小于七十多个平米,书架摆得比较密集:它们不是贴墙而放,而是每隔两米远就放上一排,清一色深黄,是柞木或楸木做成,闪闪发光。书架上的书大都是整齐的套书,一排又一排,有画册,有翻译作品,有外版书籍,还有很多线装书。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惊喜,不由得急急走到书架前。架上的书一尘不染,看得出这儿的主人多么珍爱它们。这些书由于特别整齐以至于豪华,就不难使人想到主人是很有钱的。同时我也明白,这些书很少被人翻过,因为它们差不多都是簇新的——一些精装套书真是诱人。黄先生陪伴在旁边,一声不吭。雨子给我作着介绍,说这是一套什么版本、那又是黄先生从何处搞来的,等等。
看了一圈之后,雨子突然小声说:“黄先生,你是不是打开一下那个柜子?”
黄先生又一次不快地斜了雨子一眼,但最后还是从腰带上刷拉刷拉拨了几下,取出一个金闪闪的小钥匙。我们走到了旁边——这间书房拐角的地方有一块浅绿色的木板,下方有个小孔,黄先生把钥匙插进去……绿板无声无息地缩到墙里去了。原来这是一个隐蔽起来的、打扮得特别讲究的壁橱,实际上也是一个内嵌式书架:不大,只有两层。不过搁板上衬了绿呢,上面摆放的是几个木头盒子、铁盒子,还有几套线装书。他打开了一个铁盒,里面除了书,就是一把竹签:要用竹签拨动盒里的残页。那是一些陈旧的纸张,其中有的已经烂掉了半截。另一个木头盒子里装了一些竹简,连接这些竹简的皮条有一部分断掉了……我的嘴巴张开了,一时惊讶得合不拢。“秘籍……”我在心里说道。
雨子在一边说:“可以了,可以了。”
黄先生应声而动,把它们麻利地放好,然后按了一下某个地方,壁橱门吱悠悠地合上了。
黄先生走在前边,伸出右手礼让。我只好恋恋不舍地出门。我们在书房看得太仓促了。这显然是一座书籍的宝藏,是我迄今为止见到的最了不起的私人藏书。我当然知道那个隐藏的壁橱意味着什么,毫不夸张地说,那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
回到客厅时,这儿已经坐了四五个人,大家相互点头致意。我又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刚坐下又进来三个人:他们进门之后就把手按在胸口那儿,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觉得他们的举止有点怪异。接上是一个留了小胡子的人走进来,他急急地向客厅内扫了一眼,像一个人也没有看见似的,只转身问老妇人:“黄先生呢?”妇人说了句什么,他才怏怏地坐了。
大家小声说着什么。一会儿门又开了,一个长着大胡子、特别高大的黑脸膛跨进来,身边还有一个胖胖的小姑娘搀着他。她像吊在一棵粗壮的老榆树干上。我想这个黑脸家伙的体重至少有一百二十公斤吧?
黄先生进来了,大家都拍起了手。客厅里一阵喧闹。黄先生笑了。原来他笑起来这么顽皮。但也只是一笑,随即恢复了原来的肃穆。他坐在了最中间的一张大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
大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尽量把声音放得很低。我小声问雨子:“沙龙什么时候开始呢?”“早就开始了,这不已经开始了嘛!”
我真的看不出来。滨在边上,她用力地看了我一眼。老妇人又一次把客厅的门打开,一个穿着旧军衣、脸庞有点浮肿的人走进来。他一进门就有几个人向其点头致意,而他视而不见,只面向黄先生走去,脚跟一磕打了个敬礼。黄先生把手举了举算是还礼。这人又走向雨子这边,同样打了个敬礼。雨子来不及还礼,就忙着在我和来人之间作着介绍。军人不讲话,双目炯炯盯住我打了个敬礼。我慌慌地鞠了个躬。滨笑了。
黄先生拍了一下手,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他。他轻拍旁边的沙发,示意刚进来的那个军人坐在身边。军人坐在那儿,腰板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