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和我相恋三年的女友提出了分手,那天晚上我连续不断地吸烟,喝酒。然后走一段长长的山路到一条河提上,突然有种想跳河的冲动,只是我没有勇气而已-坦白说我怕死。
我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简直要发疯。隐隐地和人撞了个满怀,面面相觑间,我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流过她的脸,我低下头时她也款款地转身,衣襟带风瓢然有不胜之态,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美到这样子,真叫人连气也生不起来。
当她纵身跃下河时,我也不加恩索地跟着跳进河里把她救上来,她整个人傻愣愣地喘息,吐着河水,我用足劲凑上前去想把她喝的河水挤压出来,她却毫不客气地用尽所有的力气甩了我一记耳光。我蒙住脸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属于我自己,只觉得全身僵硬的没了知觉。她愣愣地看着我一动也不敢动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她凄楚地沉默着,泪光闪闪,最后她语气颤抖地说对不起,紧接着她就哀号起来。
我直咂嘴,想发火又不敢。最后我挥挥手故作潇洒,“算了,你也别哭,我送你回家……''
我拉起她,她本能地缩缩身子,但最后还是任我捉住她的小手跟在我后面。在一条公路的转弯处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见我俩的模样就‘趁火打劫’非要二倍的价钱。我只能自认倒霉也没还价钱。
“去哪。”我问她。
“随便,我没有家”。她失魂落魄好让人心疼。
“难道你就不怕……”话到此戛止,我不再说什么她也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
我把她带到我的出租房里,这总会让人误会我居心叵测,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帮她找个“窝”,况且,这时候对一个没有家的女孩子来说,我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方法来。在屋里我又打量了她一番:长身玉立,长发披肩,长眉秀目,一句话-是个美人胚子。
我从衣柜里拿来一件新买给女朋友的连衣裙-〈哦,是前女朋友啦!〉递给她也不理她答不答话,“先冲凉去!”
她看着我又望望裙子,顿时警惕起来。我知道她疑心很重,说不准又会给我一记耳光,我赶紧解释:“本来买给女朋友的,只是她今天和我分了手”。
她睁大乌黑的眼睛不相信地看着我,可我的表情却又使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你操什么心,费什么劲,管这些屁事干什么”!我没有任何理由地对她咆哮。
她惊慌地接过裙子逃进了浴室,我还没忘记提醒她:“你得保证,不能死在我屋里”。
她冲完凉出来,那套裙子不大不小正好合身,好象专门为她订做的,我忍不住仰起头多看了她几眼,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开我热辣辣的目光。
“你干嘛救我”!她劈头就问让我有点措手不及,这女人真可恶救她还要有理由,我有些生气。
“救你,当然另有所图”。我存心吓唬她,她立即又紧张起来,支吾良久,“你想干什么”?
我故意不怀好意地向她坏笑,然后向她逼近。她连退几步顺手抓起桌子上一瓶XO酒对我惊恐地尖叫起来,“你……你不要过来。”
我见她犹如惊弓之鸟不禁乐弯了腰,连忙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你别紧张,我刚才是逗你玩的,其实我是好人,而好人是不做坏事。”
她咬着下唇,猛的舒了口气,感激地对我说谢谢。
我看了她一眼,余留下的目光让我觉得心酸,我故作轻松,嘴里哼着任贤齐的《心太软》进了浴室,她这才缓和了表情。
待我冲完凉出来时,她已经坐在沙发上看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我知道她是拿本书作掩护,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随时做好了和我拼命的准备。她侧身对着我,让我看不准她的表情,走过两步,我坐在她对面,我说,“今晚你睡房里,我睡沙发。”其实我心里有不甘,做好人是没好下场,我得喂蚊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米雪儿。”她丢给我三个字,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进了我的房间,锁门的声音就像三级地震,震得整个房子在颤动。
“不许你死在我床上”!我再次警告她。
第二天我早早地醒来,别以为我有早起的习惯,事实上,我整夜没睡好,那些蚊子‘连轰带炸’的弄得我满身鸡皮疙瘩。
我一面敲门,一面像猎犬一样用鼻子在门缝里嗅,还好,没有割脉自杀的血腥味。
我幸灾乐祸地把米雪儿从睡梦中吵醒,她一副睡眼惺松,满屋子乱窜,我问她干嘛。
她说,找毛巾和牙刷。
我说,浴室的浴盒里有新的。
她洗完脸,人也精神了许多,唇红齿白,散发着超强的魅力!实在太可爱啦。
“你吃不吃早餐?”我问她。
她旋风似的卷过来,然后一脸诧异地望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几个鸡蛋,说:“就吃鸡蛋啊!”
“嫌弃就到外面吃,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脸挂不住地喊起来。
“别生气嘛,我只是随便说说”。米雪儿看出了我的不满,大大咧咧地坐到我对面像和我挺熟。“其实你这人不错,昨晚我还把你当坏人,害我一晚提心吊胆……”
“嘿嘿,”我咬牙切齿地对她瞪眼,“你不知你这话有多伤人”!
米雪儿听我说完,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她向我扮了个滑稽的鬼脸把我逗乐了。她还真是善变,昨晚还寻死哩,现在就像没事一样,我很小心地问她昨晚的事。
米雪儿嘴里衔着块鸡蛋,眼睛却迷茫地停在我脸上,让我怀疑她是否有把我吃下去的念头,我像吞了只死苍蝇浑身不自在,我说,你不愿意说,肯定有难言之隐,那就不说啊……
米雪儿羞窘,被鸡蛋呛得一时无语,只是一个劲地喝水,然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在我没有找到合适住处前,我想……住你这!”
我愣了半天没说话,她当我这是收容所啦!!!
我要把米雪儿介绍给我的朋友军,他是个不大不小企业的老板,记不清我们是怎样认识的了,只记得我和他每个星期天都要到一个叫“忘情”的酒吧里喝酒,而今天恰好是星期天。
“你要介绍个女孩到我这”。军夸大表情反问我,“漂亮吗”?
他就这德性见着女人就像蜜蜂撞见了糖,尤其是那种漂亮的女人他就特别的“感冒”,现在我才后悔,‘病人投错医’,我担心会把米雪儿再次害死。
踌躇一番之后,我还是郑重地向军说了米雪儿,并请他多多关照!
军不回答,默默无言中似乎蕴含着千百种想法,让我感觉到米雪儿肯定是‘羊落虎口’,军经过一阵深思熟虑后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我说:“行,明天你让她来上班,只是我不会白白帮人——今天你买单!”说完他随手拿起公文包就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无奈,谁叫我求人办事!
“好心你把你的‘狗窝’收拾下了。”
米雪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现在她根本就不把我这救命恩人放在眼里,甚至不和我商量就擅自配了我屋里的钥匙,还美其名曰“蹭饭用”。其实我这连餐具也没有,她的理由在我看来没有说服力,还让我想入非非。
我嚼着口香糖嘻皮笑脸地望着她说,“狗窝有什么不好,你不也住过,我俩就差没睡在一张床上了。”
米雪儿立即皱皱眉头,不再和我说话,她开始收拾房间,拖地。
“你别以为用这种小恩小惠就可以打动我,除非你以身相许。”
“你……你气死我了!”米雪儿举起拖把欲要冲过来,溅得我一脸脏水。
我弹簧般从沙发上跳起来,“米雪儿,谋杀亲夫啦!”
米雪儿把拖把放在墙角边上,然后长身子斜斜地靠在门框上,长发蓬松,姿态非常慵懒迷人,她把头昂向一边,像在对空气说“我妈想见见你。”
“我非去不可吗?”
“是,非去不可。”米雪儿断然答道。
我想了又想,犹豫了又犹豫半是调侃地说,“除非你同意嫁给我”!
米雪儿出神的望着我又好像很忧伤的样子,支吾良久,她说,“我们姑且先不谈这个,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在你之前我有过男朋友,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太阳每天升起来都有非凡的意义,每天我都充满着希望与等待,在我出嫁的前一天,我求他为我更换全城最美的婚纱……”
“他答应了”。我禁不住有些失落。
“是的,他答应了。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他出了车祸……他出车祸死了……是我害了他……”米雪儿突然像受伤的兽嘶声裂肺的哭起。人生之痛,至此为极。
我搂着米雪儿,流满一脸的泪,我终于明白了,当她肯对我交托心事时,往往交托的还有自己的感情。
在米雪儿101次要求下,我和她走进了豪华的米家大宅。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妇人。正在和一位青年人谈着一切生活琐碎的事情,不时传出了快乐的笑声。
“妈,哥,我回来了”!米雪儿紧紧地贴着我,满脸是温柔和喜悦。
我和米雪儿的母亲打了个照面,她显得落落大方,很庄重地坐着,我鞠躬问好,她抬抬眼皮说声:“坐吧。”一副慈禧接见李莲英的架势。
我向米雪儿眨眨眼,意思说“你母亲好大的派头。”
米雪儿皱皱眉头,笑而不答。
“你们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回过神来望着军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脑子有些“短路”所有的思索都静止——原来他是米雪儿的哥哥。
米雪儿不住地跑前跑后忙碌地为我端茶送水,他母亲也不失时机闲闲地问起我的家境。
我规规矩矩地坐着,恭敬地一一作答:“我父亲是房地产代理商,母亲是位医生┈┈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做广告设计……”
米雪儿渐渐地有些坐不住,她撒娇地说:“妈,你怎么这样。人家第一次来家里你就……”
米雪儿的母亲干咳二声,招呼我吃糖果。然后她对米雪儿说:“好吧,反正你已长大了,妈妈尊重你的想法。我要睡觉啦,你们谈。”
“嗯,拜拜!”米雪儿说完对我偷偷地舒了口气……我和她相视而笑,我知道我的面试算是合格啦!
米雪儿的母亲转身离开时看到我得意的笑容,她突然刹住忍不住对她女儿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上海方言,后来我问米雪儿才知道,她说,我这人总让人觉得很不放心,有些猾头……
晕!!我怀疑***妈是中央情报局的前密探,这也能看出来!
从米雪儿家出来的路上,我接到了军的电话。他说要我到‘忘情’酒巴里喝酒。
我说,不行,明天要和你妹妹去香山玩。并提醒他今天才星期三,不要坏了规矩。
他说,有事和我说,不来就绝交!
说实话我不想去,可我又不能开罪未来大舅子,我不得不去。我直接坐车去了酒巴。我预感到这一晚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不想回避或者说我回避不了。在一角落里我找到了军,他正在一个人喝闷酒。我还没坐稳,他就给我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用左手拍在我肩上说,“今晚,我们换个地方喝酒。”
我一愣眼,站起来向军耸耸肩摊开双手,“我无所谓,去哪都行,不过,我得提醒你别忘了带上钱包。”
“放心,没人放你的血。”
军把我带到了一个新开张的大酒店,他已经预约许多朋友,这其中包括米雪儿和我的前女朋友苏菲。
我握住苏菲伸过来的手,禁不住尴尬地笑起来,“这么巧,几个月不见,你可是越活越滋润,越来越漂亮啦。看来他对你不错,可以介绍认识你那位吗?”
苏菲愣了一下,很不自然地笑笑,“其实你们认识……他是米雪儿的哥哥……今晚我们就宣布下个月15日结婚。”
军一脸尴尬一脸难堪。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突然间好象有只神秘的虫子爬进了骨髓里,使我痛苦得没了知觉,我愣了好半天,才空下神来问军,“她没骗我?”
“是真的…我们是真心相爱……但之前又怕伤害你,所以一直没有对你说明白,我就是她的新男朋友……”
“你混蛋!”我抓住军的衣领不知从哪冒出一团火,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米军荣,这辈子你必须好好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如烟往事,至今历历在目。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没了恨意,是否过去的悲痛早已变轻变淡,还是因为我有了米雪儿。
军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苏菲心疼地用纸巾帮他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丝,然后她对着我说,“你可真狠啊!”
这时,米雪儿远远地跑过来,她看见我和军扭在一起,大喊大叫,以为在打架,赶忙把我们分开,然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我的心一下一下地数着数,我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在寂静中,我依稀捕捉到米雪儿的一声叹息。
我转过了身,看着她,突然,我看见她掉了眼泪,泪滴掉落时闪动的白光……被我看到了。
她说,“你想怎么样?”
很平常的一句话,我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我用手指摩挲着她的中指,片刻后,我说“我祝福了他们,同时也感谢上苍,在我失去苏菲的时候,又能遇上你,今生我已无怨无悔……”
米雪儿出神地望着我,紧接着她闭上了眼睛,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我听到了她轻柔不带一点杂质的声音就从她嘴唇间流出,“吻我,好好地爱我!”
这一刻,因幸福我毫无理由地拥米雪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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