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睁开眼睛,有数秒的时间弄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请恕我的表达方式过于陈腐,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因为我并非专职的文学作家。
不用说这里正是药师寺自家公寓的客用寝室。以前在国内出差时,住的不是当地的警察宿舍就是廉价的商业旅馆,身为一介穷酸公务员的我睡醒时通常很难继续懒散的赖在床上,又不是被点到名,我却一股脑儿从床上坐起身来。
走到浴室做完早上的梳洗,全身才刚穿戴整齐,就传来敲门声,昨晚的黑发女仆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的通报了几句。
“谢谢你,我马上去。”
虽然我以日语回答,对方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这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只见女仆中断了微笑,牵起我的手,我只有乖乖被她拉着走向电梯。
走出电梯,立刻被一片暗灰色壁面包围住,巴黎的清晨笼罩在浓雾之中,我被带到了屋顶的玻璃温室。
开着暖气的玻璃温室摆满了观叶植物与鲜花,美丽的女主人如同女王一般坐在位于中央的桌子前。
“时差问题解决了吗?”
“托您的福,已经没事了。”
“那就快吃早餐吧,一切等补充能源之后再说。”
法式早餐一般是牛角面包跟咖啡,然而餐桌上摆满了料理跟餐具,光是面包就有四种,蛋包饭、沙拉、浓汤,冬季欧洲少见的水果:草莓、苹果、桔子,五种乳酪加上三种火腿,饮料除了咖啡以外,还有三种矿泉水。凉子说的没错,冬天在寒冷地区活动的确需要补给充分的能量,或许我比自己所认为得来的更为厚脸皮,呼呼大睡之后的现在轮到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桌上有三份日本报纸,是销售到海外大都市的卫星版。我瞄了其中一版,有段标题写着:经营不善的银行面临倒闭前夕,政府投入三兆日元公共基金。我不知道其他的国家如何,我只知道在我生长的国家里,银行家是指“欠缺责任感与尊严的叫化子”。
与我不同,凉子读的是法文报纸,好像是LaMonde(世界报)与LeFigaro(费加罗报)。
“昨晚发生在机场的事件好像还没见报。”
凉子把麦森陶器制的咖啡杯搁在盘子上。
“好,泉田,我们出门吧。”
“去索尔本大学吗?”
“没必要到那种地方去。”
这种说法对于一所位于欧洲学术史光环笼罩之下的名校不是太失礼了吗?
“地点我记得清清楚楚,也没听说他们搬家。”
“就算你知道路线,不事先联络没关系吗?”
“没关系。”
好吧,我只能这么回答。
“那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你想去哪里?”
“……啊?”
“你头一次来巴黎对吧,凯旋门、艾菲尔铁塔、罗浮宫、旧歌剧院、新歌剧院、圣母院、布隆森林、香榭丽舍大道……看你想去哪个俗不可耐的观光景点,我就带你去。”
“我不是来巴黎观光的。”
我只是个贴身保镖。
我负责保护的对象听了我这个公仆的发言,立即以鼻尖冷哼一声。
“在日本,观光跟招待都是公务,不信你去问问巴黎的日本大使馆,陪伴议员夫人搜购名牌,正是大使馆工作人员最重要的公务。”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栗色头发的女仆接起听筒,交谈一、两句之后便以戒慎恐惧的动作将整支电话送到凉子身边,女王陛下态度昂扬的拿起听筒。
“迪鲍尔先生?”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是巴黎司法警察局的迪鲍尔先生,凉子一边与对方交谈,一边向我下令。
“泉田,拿支笔给我!”
我抽出夹在胸前口袋的钢笔,由于手边没有记事本,就把日本报纸全版广告那一页里空白最大的部分撕下,急忙递给凉子。
凉子就跟昨晚一样以流利的法语交谈,手上的钢笔写个不停。
一挂上电话,凉子立刻目光雀跃的看着我。
“昨晚在机场遇害的老人身份查到了。”
“哦,他是什么人?”
“我看看。”
凉子拿起报纸的碎片,把自己用法文写出的记事翻译成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