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碧秋的父亲说,叶碧秋的信都是写给小姨的,她小姨只将与父母有关的部分念给他们听,一个字也不肯多念。
这样说着话,张英才忽然发现自己心里有种留恋,连忙站起来,很决绝地走开了。
小路更小了,深秋,各种成熟的颜色,或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涂满了所有植物与山岩。
这样的路更加让人牵挂。
小路变得最小时,老村长的墓地出现了。
虽然是独自走来,张英才已经没有当初的害怕了。
他在那块擦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前面站了好久,才继续往前走。
时间不长,就到了王小兰家。
稻场上没有人,只有一群鸡在觅食。
一只大狗从竹林里钻出来,正要吠叫,忽然将两只前爪一伸伏在地上,身后的尾巴在地面上来来回回地摆个不停。
很显然,它还记得张英才,也还能从张英才身上嗅出粉笔气味来。
张英才正在想这是谁家的狗,屋里有人喊王小兰,说外面有人,让她出去看看。
出现在家门口的王小兰,与在学校里的王小兰判若两人。
虽然昨晚已经见过张英才,王小兰还是有些惊喜。
王小兰大声说:“张老师一去好几年,外面世界那样精彩,怎么舍得回来看看自己的发祥地?”
张英才也大声说:“当初上山时,舅舅就提醒,要我当心别中了界岭小学的毒,想不到还是没逃过,没办法,只得回来找解药。”
王小兰说:“只怕是中了哪个女孩的毒!”
话音刚落。
王小兰的丈夫就在屋里破口大骂,说别的女人还懂得要卖笑就去外地,王小兰太不要脸了。
丢丑丢在家门口。
王小兰也是听惯了,扭头回应丈夫:从今往后,就算外面杀人放火了,他也别想叫她出来看一眼。
紧接着她用极低的声音,让张英才捎话给孙四海,下午她会照常去学校接李子。
张英才将王小兰的话转述给孙四海后,学校里马上响起让人心动的笛声。
张英才又一次想起当年万站长冒着大雪带他下山时说过的那句话。
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只是中了界岭小学这几个人的毒,而且还出现了不可救药的趋势。
到头来也许真的会被万站长言中:那几个人,是会让你上瘾的!
只要沾上了,这辈子都会被缠得死死的,脱不了身。
张英才本想中午离开,听说余志和李子要回来,又改了主意,决定多住一天。
正常情况下,余志和李子,吃过午饭动身上山,走得再快,也要四点半左右才能到。
下午上课后,张英才到六年级教室听课,第一节课才上到一半,教室后面的山上,忽然响起一阵猛烈的轰鸣声。
见学生们骚动起来,张英才说:“这是摩托车的声音,不用害怕!”
话说出口,他也有些惊讶,实行包产到户之后,通往界岭的机耕路无人整修,连手扶拖拉机都开不上来了。
哪来的摩托车呢?
张英才出了教室,走到旗杆附近,才看到一辆摩托车,正沿着小路往学校驶来。
再近些,看到后座上坐着余志和李子。
摩托车顺着小路驶到操场上,沿着操场高速转了两个圈后,才缓缓地停在旗杆下。
余志和李子从后座上跳下来,高兴地叫了一声张老师,用更高兴的声音冲着骑摩托车的人叫道:“都快颠死人了!”
张英才看着骑摩托车的人眼熟,但又无法确认。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
余壮远第一个跑出来,冲着骑摩托车的人大声叫:“爸爸!我也要骑摩托车!”
张英才想起来,余壮远说过,村长余实要去买摩托车。
余壮远猛跑过去,突然停下来。
骑摩托车的人取下头盔,竟然是万站长。
万站长像电影里的时尚青年那样,挥着金光闪耀的头盔叫:“余校长!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老万专门来讨喜酒喝!”
余校长从讲台上下来,同邓有米、孙四海一起来见万站长。
那辆摩托车当成了中心,万站长笑得合不拢嘴,无论谁问他从哪里弄到如此崭新的摩托车,他都要对方猜。
余志故意说:“越新的摩托车,越是绣花枕头,若不是我和李子在后面拼命地推,将汽油烧干了,也爬不上界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