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房间呈方形,每边大概有7米长。靠后的墙边有一个封闭的洗手间,里边有一个洗脸槽,一个马桶。洗手间旁边是一个没有门的大衣橱,装着他们所有的衣物和其他东西。床垫也卷了起来塞在衣橱里,睡觉的时候才拖出来放在地板上。
第一个晚上,尼柯尔睡在艾莉和尼基中间,麦克斯,埃波妮娜和马利乌斯睡在屋子的另一头的桌子旁边。屋子里除了桌子和六把椅子之外,别无他物。尼柯尔疲惫已极,在灯还没关,大家还没有准备好睡觉之前,很快就睡着了。尼柯尔一睡五个钟头,连梦都没做,后来一下子醒了,还闹不清身在何处。
她静静地躺在黑暗中,想起头天晚上的情景。团聚之时,她完全为感情所控制,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所见所闻。尼柯尔刚一进屋,尼基就到隔壁去叫其他人。后来的两个钟头内,这间屋子里就挤了十一个人,其中至少有三四个人一直说个不停。在这两个钟头之中,尼柯尔轮流跟每个人都单独谈了谈,但不可能谈得很深。
四个年轻人,开普勒,马利乌斯,尼基和玛利亚一直很不好意思。
玛利亚湛蓝的眼睛跟古铜色的皮肤和漆黑的长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理所当然向尼柯尔的救命之恩表示了感谢,并很有礼貌地说明,她对休眠之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
跟姥姥面对面地谈话,尼基很紧张,也很胆怯。尼柯尔认为,自己在尼基的目光中捕捉到了恐惧神色;但艾莉后来跟尼柯尔说,她看到的也许是敬畏的目光,因为对尼柯尔有那么多传说,尼基像是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
两个年轻人一直很有礼貌,但并不容易接近。那天夜里,尼柯尔曾看到开普勒在房间另一头死死地盯着她。尼柯尔提醒自己说,她是男孩子们真正第一次见到的老人。青年男子见到又老又僬悴的妇女感到特别困难,尼柯尔想,这会粉碎女性在他们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本用毫无顾忌地拥抱来欢迎母亲,他那强有力的双臂,把妈妈举了起来,欢快地大叫大嚷。“妈——妈呀,妈——妈,”他头顶着妈妈转着圈说。本看来很好,但看到他开始谢顶,而且看起来满面慈祥,尼柯尔真大吃了一惊。后来她又对自己说,本的外貌并不那么叫人意外,因为他也快四十啦。
帕特里克和艾莉对她的欢迎非常热情。艾莉看起来很疲惫,但她说,那是她工作了一整天的原故。艾莉跟她解释说,她为大饭店内物种之间的交往努力工作。
“这是我起码能干的事,”艾莉说,“因为我会说八爪蜘蛛的语言……希望你体力恢复之后,能助我一臂之力。”
帕特里克平静地对尼柯尔叙述了自己对奈的关心。“伽利略的事把她的心都撕碎了,妈妈,”她儿子说,“那些方块头,我们这么叫他们的,根本不由分说,就把伽利略从我们的居住区带走,她简直给气疯了。对每天探望不得超过两个小时,她也很生气……我肯定她会求你帮忙。”
奈变多了,眼里的火花和温柔不见了,就是第一句话,也难得如此消沉。“我们住的地方的警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尼柯尔。”奈说,“比中村统治时期更糟糕。等你安顿下来以后,我有好多事跟你说。”
麦克斯·帕克特和他钟爱的法国妻子埃波妮娜跟大伙儿一样,也见老了,但显然是他们之间的爱情,及对儿子马利乌斯的爱,在年复一年地支撑着他们。
尼柯尔问埃波妮娜这拥挤的居住环境是否叫她不安,她只是耸了耸肩膀。“不怎么样,”她回答说,“别忘了”我小时候在孤儿院住过哩……还有,活着,而且还有麦克斯和马利乌斯,我就高兴了。很多年来,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活到头发花白哩。”
至于麦克斯,还是那副犟脾气,桀骜不驯的老样子。他的头发也快花白完了,走路也没有原来那么有活力了,但从他的眼睛里,尼柯尔看出他热爱生活。
“我常常在吸烟室碰到一个家伙,”那天晚上,麦克斯跟尼柯尔说,“他是你的忠实崇拜者……他好歹躲过了瘟疫,而他老婆却没有幸免于难……无论如何,”麦克斯咧嘴笑了,“等你空了,一定给你们俩介绍介绍……他比你年轻一点,但我怀疑那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