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梅说,如果再老一点,就可以让余志喊他爷爷了。
教学楼倒塌对余校长的打击实在太大。
那一阵,山上山下到处传说,界岭小学的民办教师,为了支付转正时必须上交的工龄钱,竟然合伙贪污别人捐赠的建校款。
事实上,教学楼倒塌后,人们就在废墟中发现,所谓的“钢筋混凝土”中基本上见不到钢筋,偌大的水泥块。
一只手就能捏碎。
别人还没追问,邓有米便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造成事故的原因一目了然,夏雪的父母离开时坚持认为,即便邓有米私下要了两万公关费,余下八万,只要施工单位不是太无良心,仍然能够建好这种规模的教学楼。
邓有米不顾满身鲜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款单,上面的日期表明,他没有说假话:如果县教育局的女会计没有到部队去探亲,那一天,邓有米就替余校长和孙四海交清了他俩不可能筹集到的工龄钱。
邓有米还说,上次蓝飞转正,上上次张英才转正,让他们三个认识到,只要还有谁没转正,先转正的人就会日日夜夜地咒骂自己。
为了解脱,更是为了帮天下最好的民办教师一把。
自己才听信村长余实的话,在与乡建筑公司签合同时,要他们在工程完工后,支付这两万元的公关费。
夏雪的父母没有收回这张两万元的存款单,他们觉得,也许夏雪会同意邓有米这样做的,仅有好校舍,没有好老师,学校就不是学校了。
实际上,最让夏雪的父母伤心的是,虽然一再以捐款人的名义要求用别的方法善后。
而不要为了政治形象伤害好人,随后赶到的方书记根本不听,还同村长余实一唱一和,无论如何也要将邓有米绳之以法。
更让夏雪父母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邓有米将两万元存款单还给教育站后,被检察院作为赃款扣留了。
夏雪的父母知道,一旦被认定为赃款,名义上是要上缴国库,实际上只在账面上划转一下,又回到收缴单位,变成他们的工作经费。
夏雪的父母说,早知会这样,还不如用邓有米省下来的这笔钱,帮余校长和孙四海交了那笔工龄钱,早点让他们转为公办教师,一了半辈子的心愿。
夏雪的父母伤心时,才让大家想起来,夏雪已经死了。
因为百感交集,夏雪父母的心里也乱套了,他们悲愤地说,这些钱是他俩一分一厘地攒起来的,本想留作女儿出嫁时用。
女儿生前恨死了那些手也脏、钱也脏的人。
想不到她死后还要被拖进不明不白的官司中。
夏雪的父母这样说过之后,谁也不忍心去问夏雪是如何死的。
那是白发斑斑的父母送走秀发飘飘的女儿后,所留下的最后伤悲、最深情感和最难最苦的苦难。
张英才后来得知这些事,也和大家一样惊讶。
邓有米曾经向夏雪的父母发誓,他不敢说多长时间,但一定会在二位有生之年,在界岭这里,还给夏雪一座教学楼。
邓有米还说,未来的合同中一定要写上,教学楼的竣工酒席要摆在一楼教室里,请建筑公司老板喝酒时,头顶上的二楼教室要堆上一百只装满沙土的麻袋。
这个主意是夏雪的父母替他想到的,夏雪的父母说,当年金门岛上的国民党守军验收碉堡时,就是让承包人待在里面,外面用大炮轰。
所以,当解放军万炮齐轰时,那些碉堡居然没炸毁。
村长余实讥笑邓有米,差不多三十年省吃俭用,才凑到一万元工龄钱,想凑齐十万捐款,未必还想再活三百年?
邓有米义正词严地告诉他,说不定不用等到界岭小学再建新楼,余实的村长就当不下去了。
邓有米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让村长余实很愤怒,脸上的几块肌肉抽搐了几次,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骂了一堆脏话后,村长余实转过身去,在方书记面前显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对于方书记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张英才一点也不惊讶。
方书记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让蓝飞起草一份给有关部门的情况简报,建议开除邓有米的公职,然后亲自打电话给检察院院长,让他接待前来举报的村长余实。
有在县教育局帮助工作的经历,张英才深深地明白,凡有领导干部在没有割袍断义的必要时主动要求处罚某个人,就说明这位领导急切地渴望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