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疏》引《雒师谋注》云:“数文王受命,至鲁公惠公末年,三百六十五岁。”又云:“本惟云三百六十耳,学者多闻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因误而加。遍校诸本,则无五字也。”案《乾凿度》谓入天元二百七十五万九千二百八十岁而文王受命,今益三百六十岁,更益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凡二百七十五万九千八百八十二年,较二百七十六万年,尚少十八,则《乾凿度》与《雒师谋》不同。依《乾凿度》,文王受命,当在春秋前四百七十有八岁。若依《世经》,则文王受命九年而崩;武王即位十一年;周公摄政七年;其明年,为成王元年,命伯禽俾侯于鲁;伯禽至春秋,三百八十六年;文王受命,在春秋前四百十三年也。
《史记·十二诸侯年表集解》引徐广曰:“自共和元年(前841),岁在庚申,讫敬王四十三年(前477),凡三百六十五年。”又《周本纪集解》引徐广曰:“自周乙巳至元鼎四年(前113)戊辰,一百四十四年,汉之九十四年也。汉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封周后也。”案《六国表》:起周元王,讫秦二世,凡二百七十年。元王元年(前475),至赧王五十九年(前256)乙巳,凡二百二十一年。依《史记》年表,共和至赧王,凡五百八十六年;至汉武帝天汉四年(前97),则七百四十五年也。《正义·论史例》云:“大史公作《史记》,起黄帝;高阳,高辛,唐尧,虞舜,夏,殷,周,秦,讫于汉武帝天汉四年(前97),合二千四百一十三年。”张氏此言,自共和以后,当以《史记》本书为据。共和以前,除舜三十九年,见于本书外,《集解》引皇甫谧:黄帝百,颛顼七十八,喾七十,《御览·皇王部》引作七十五。挚九,尧九十八;《世纪》古帝王年数,伏牺百,神农百二十,少昊百,亦皆成数。惟颛顼、帝喾不然,未知何故。然《御览》又引陶弘景,谓帝喾在位六十三年,《路史》同。六十三加七十八,加九,几百五十,则亦成数矣。此等亦必有其由,惜无可考也。又引《竹书纪年》,谓夏有王与无王,用岁四百七十一年;自汤灭夏以至于受,用岁四百九十六年;《正义》引《竹书》曰:“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七百七十三年。”七百之七,当系误字。周自武王灭殷,以至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正义》皆无异说,亦未尝别有征引,似当同之。依此计算,自黄帝至周幽王,合一千六百十八年。东周以下,依《史记》本书计,至天汉四年(前97),合六百七十四年。两数合计,凡二千二百九十二年。较二千四百一十三,尚少百二十一。未知张氏何所依据也。又《水经·瓠子河注》,谓成阳尧妃祠,有汉建宁五年(172)成阳令管遵所立碑,记尧即位至永嘉三年(309),二千七百二十有一载。《北史·张彝传》,言彝上《列帝图》,起元庖牺,终于晋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历三千二百七十一年。亦未知其何据。
《路史》引《易纬稽览图》云:“夏年四百三十一,殷年四百九十六”,此造《竹书》者所据也。造《竹书》者,盖以为羿、浞之乱,历四十年,故益四百三十一为四百七十一。此书真本,盖亦未尝有传于后,唐人所据,其伪亦与明人所造等耳。夫魏史必出于晋,晋史于靖侯以上,已不能具其年数,安能详夏、殷以前?况晋又何所受之欤?受之周欤?周何为秘之,虽鲁号秉周礼者,亦不得闻,而独畀之唐叔?且韩亦三晋之一,何以韩非言唐、虞以来年数,其不审谛,亦与孟子同?即魏人亦未有能详言古代年数者。岂又闷之生人,而独藏诸王之冢中欤?于情于理,无一可通。31故《竹书》而有共和以前之纪年,即知其不足信,更不必问其所纪者如何也。
以历法推古年代,本最可信,然昔人从事于此者,其术多未甚精;古历法亦多疏舛;史籍记载,又有讹误;故其所推,卒不尽可据也。刘歆而后,宋邵雍又有《皇极经世书》,推尧元年为甲辰,在民国纪元前四千二百六十八年,西元前二千三百五十七年,亦未知其何据。金履祥作《通鉴纲目前纶》用之,元、明以降,《纲目》盛行,流俗言古史者遂多沿焉。
先史之世,无年可纪,史家乃以时代代纪年。年代愈古,则材料愈乏,而其所分时代愈长。看似粗略,然愈古则演进愈迟,变异亦愈少,据其器物,固亦可想见其大略也。分画先史时期,大别为旧石器(palaeolithic age)、新石器(neolithic age)、青铜器(bronze age)、铁器(iron age)四期。旧石器中,又分前后。前期三:曰芝良期(Chellean),其所用器,只有石斧,略别于未经制造者而已。曰曷朱良期(Acheulean),则兼有石刀。芝良期及曷朱良期,皆仅能以石击石,去其碎片,用其中心而已。其时代,约距今七万年至四十五万年。曰墨斯梯灵期(Mousterian),始能用石片,故其锋较锐。初有骨器,而为数甚少。其时代,约距今二万五千年至七万年。后期亦三:曰阿里诺新期(Aurignacian),骨器稍多。始知雕塑,其艺颇为后人所称道。曰苏鲁脱灵期(Solutrean),石器两面有锋。骨器益多,制亦益善。曰马特兰宁期(Magdalenian),此期之用石器,非复以石击石,而有似钻之物,介于其间,故其大小可以自如。此三期,约距今二万五千年至五万年。六期之后,别有所谓阿奇林期者(Azilian),骨器既衰,石器亦小,考古者名之曰小石器(microlith)。考古者億32想其时,或为用土器之萌芽焉。然陶器之迹无存,故称之曰尾旧石器时期(Epipalaeolithic)。新旧石器之别,非仅以其精粗,亦视其有无弓矢等物以为断,而陶器之有无,尤为考古家所重。有陶器,则视为新石器之始;无陶器,则视为旧石器之终。旧石器时代,大抵恃搜集为生。新石器时代,始知渔猎,多能用火。其末期,且有进于农牧,知用铜者。然紫铜之器,不坚而易坏,故仍列石器期中,至能合铜锡为青铜,乃别为铜器时代也。铜器时代,人以农牧为生。有氏族,新石器时代行图腾制。宗教亦有统系,前此行杂乱之拜物教。人群之规制稍备矣。文字之兴,实在新石器时代之后。故石器时代,适为先史时代,铜器铁器时代,适为有史时代也。以上所论,皆据欧洲考古学家之说,吾国发掘之业,方在权舆,自不能不借助他山,以资推论。然人群进化,异地同符,铢铢而较之,一若不胜其异。苟略其细而观其大,自有一致百虑,同归殊涂者。观其会通,与曲说附会,相似而实不同,固不可以不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