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年的七月,我住在清水湾雨家巷,一个繁华浮世中的城中村。房东是位又老又丑的古怪大妈,驼背,邋遢!大妈按时来收取房租,其他时候根本见不着她影子。有时好长时间见不到她,见到她时总在打呵欠,坐在门槛上或是用面巾纸不停地揩眼睛和鼻涕,或是头像鸡啄米似得打瞌睡。听说她有个儿子和我一样是贩卖火车票的,不过从来没见过。
古怪大妈出租的房子破旧、狭窄,一共五层。我住在三层,三层有好几间客房,楼梯口正对着我的门口。出租房的旁边是个水泥厂,简陋的铁壁厂房,常年尘土飞扬,到处是无时不在的灰尘,一辆辆货车突突开进开出,车尾后面冒着一股股黑烟,看不见的看得见的,远远地也会感觉到它的存在。那时我初来乍到以贩卖火车票为生,因为是新手,多半时间都在车站里等待机遇,通常时间要到很晚才回来。在这种生活不规范的生物钟下,我的睡眠极差,因为每到半夜,就会陆陆续续有人踢踢踏踏上楼或是下楼,伴着细微的唧唧喳喳的低声谈笑声,这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几个大约三五岁的小孩子,含糊不清的夹在中间。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在干什么以什么为生,不知道。然而到了白天,却又常常见不到一个影子。 不过说实话,我睡不着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在我的隔壁,住着一个女人。每天夜里,她的房间充满神秘,一种罪恶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夹杂着她的尖叫声传到我耳朵里,有时短促,有时低沉,有时悠长悦耳,有时尖锐刺耳。有时她会无休止的折腾一夜,一直到早晨才销声匿迹。为这个,真让我恼火。她的尖叫声经常毫无来由的将我从梦中惊醒,每次醒来的时候,内心莫名闪过一丝恐惧,害怕这个女人有一天披头散发从屋子里冲出来,歇斯底的擂门、发疯! 隔壁的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对此我充满了好奇,但一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直到那一天,我顺利地卖掉了五张去广州的火车票,下午四点钟左右就回家了。这栋出租屋的厕所在楼梯的拐角处,我回来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哗哗的流水声,不经觉得有奇怪,不过没在意。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有个女人门口一闪,红衣服,可能是上完厕所出来。她已经走过去了,这时候大约发现有人所以又折了回来我想。她倚在我的门框上,对着我笑了一下,一套红色的睡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你住在这里?对我打量了一番,她说。 是啊,我勉强应了一声,边脱外套边说。 我叫斯琴月儿,住在你隔壁。 停下手中的动作,我看着这个叫斯琴月儿的女子,三十出头的年纪;暗黄的肤色;变形的身材加上她那不再年轻的脸庞告知了她目前的人生状况。夜间的尖叫声这时浮现出来,不过我没看出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人要杀你吗?我问。 杀我?斯琴月儿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你晚上老是尖叫,所以我…… 那你怕不怕? 怕,很怕,而且我总在想,你是做什么的,很是担心你,……我看着她的脸,微笑着说。 斯琴月儿缓和了下神情,脸上浮现出我说不出的表情。片刻之后,她掀起红色睡衣,我看到她没穿内衣的胸乳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新伤和旧伤,好似被掐被咬的痕迹,一层堆一层,让人看了忍不住对下手的人愤怒之极,深痛恶绝! 他们总是咬我、掐我,有时还用烟头烫我。 是谁这么丧心病狂,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我奇怪的问,且为她深感痛苦。 没用的,我是做……,你知道的……,她面无表情地、缓缓地说。 那老找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像你一样的车票贩子,烟贩子,乞讨的流浪汉,小混混,孤寡的老汉,甚至吸毒者,同性恋者,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我不管他谁,给钱就行。 ……好半天,我说不出话来。毫无疑问,这也是种生活方式,我想起电视剧《上海滩》中,许文强对万分痛苦的、做了交际花的初恋情人方艳芸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为了生存而努力,没有错。这也是一种挣钱的方式,就像我贩卖火车票一样。 如果你不喜欢我夜里尖叫,我就不叫,就算咬断了舌头我也不叫,斯琴月儿说,我看见她脸上有些愧意,可能是我刚才对她表示的担忧,让她有点感激。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往往有些莫名的怜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