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地方政府、特别是索伯县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好几轮了。有两个字最能概括目
前的谈判局势,那就是:卡壳。僵持。滞顿。
谈判对手恰恰是从木西沟中学调出去的那个泅洋。现在他代表地方政府,精明
过人,在县政府招待所那个铺着和田地毯的小会议室里,跟这边的首席谈判代表迺
发五斗法。为补偿损失问题,真是辎铢必较。他总是那么尊重迺发五。迺发五进出
会议室,他总要抢先一步,先去把门开开。他处处表示出,他没忘记自己曾是木西
沟人。自己那位做铁匠的老父亲至今仍在木西沟住着。他由衷地尊重木西沟的老领
导。但在谈到迁移和引水的技术细节和补偿的具体方法和数额时,他却一点也不肯
装迷糊,一步都不肯让。他慢吞吞地说来,手头不拿一片文字资料,可那些谁也反
驳不倒的数字,却跟铁豆儿似的,成串往外蹦,总是在恰当的时间,打在最疼的地
方。迺发五随身还带了两个会计,但在谈判桌上,还算不过这个前物理教员。为这
件事,迺发五专门去责问过干部科科长,向他追查,当时怎么会把这么颗“能豆儿”
调给别人了。“当时社教工作团还在木西沟。是宋团长推荐上去的……”干部科长
小心翼翼。他说的宋团长,就是宋振和。“推荐!你干部科咋把的关?你这就回去
给我好好地查一查,等着办调动手续的,都重给我筛一遍。你亲自一个一个给我过
筛。你要再放走一个能豆儿、人精儿,回头来跟我们自己作对,你这干部科长算是
干到头了!鬼花狐!随便拿根红辣椒都当糖棍儿咂巴哩!”。
今天,他已是第五次把全管理处十六个农场的场长十六个生产股十六个财会股
十六个基建股的股长找到老满堡种马场会商对策。车到种马场门前停下,歪斜起的
日头,已经疲软地落到汪得儿大山西背梁那一片厚厚实实的大漫坡上了。草丛绵密
金红灿烂有如一匹古老而辉煌的锦缎。
而在种马场古堡似的环形大屋门旁,还停着一辆加长的槽子车。看那样子,它
到的时间不短了。拱形的帆布车篷。车后驮着好几麻包的草料,显然是走了长途。
迺发五和场长股长们乘坐的吉普车一辆接一辆从它身旁驰过。他们都以为它是给会
议上送蔬菜副食来的,便都没加理会。
赶这辆车到这儿来的,正是与我们久违了的肖天放。他来求朱贵铃。他听说朱
贵铃还活着,在木西沟又重新红了起来。他想求朱贵铃,为儿子肖大来安排个出路。
这一段,大来到索伯县县城,在石连德照相馆里帮忙。整天待在暗室里冲洗相片。
整天对着各种各样人的相片发呆。他好像全认识他们似的,好像要从这些陌生人的
脸模子上找出点什么来。肖家所有的叔叔姑姑为他找过不下二十个门路,全被他拒
绝了。“你到底想干啥!肖家怎么对不住你?你拿个什么劲儿!你想跟谁作对?你
窝在你石叔那憋屈小屋里,到最后又能把谁咋的了?除了耽误你自己,损不了别人
一根鸟毛!你个狼不吃狗不啃的杂种!”肖天放跳脚骂。大来只是恨恨地看着他。
现在他在槽子车的车棚里闷坐着。他担心,这位老指挥长还愿意帮这位旧部下
的忙吗?自己曾交出过那纸开枪令,害他穿了两年的“黑棉袄”。朱贵针不肯帮忙,
还有谁能帮得上这个忙?这十几年,自己一切的一切,全为了这小杂种,难道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