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中国年度散文诗(全文在线阅读) > 喊娘[四章]
蔡兴乐
喊娘
母亲说,想她的时候就回到分水岭,那些白菜、水芹、扁豆、茄子,那些白米饭、红薯干、玉米糊,它们都和母亲一样,它们都心怀一副菩萨的好心肠,保佑着我普度着我,四季平安。
母亲说,想她的时候就对着家乡的方向喊一声娘,她在三尺黄土堆下也能够听得见。我知道,村西南的棉花地旁,一把青草或者一蓬苜蓿花,早已经长过天堂的高度,轻易间就淹没了母亲那低矮的坟头。
现在,我忍不住又在想母亲了。我对着三百里绵延起伏的江淮分水岭喊,我对着江淮分水岭上每一株成熟的,或者正在生长着的庄稼喊:娘——娘——
小菜地
一只蝴蝶飞来母亲的小小菜地,这是菜地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辰:扁豆那蓝花花,在一片片叶子的簇拥下,忽闪着水灵灵的眼睛,像是要瞧瞧清楚,今天到底来了何方贵客,有点傻傻的,又有几分的天真。
茄子的喇叭花,总是摆着一副最有学问的派头,仿佛这世上没有自己不晓得的,从早到晚都在那里滔滔不绝有点没完没了的架势。当然,还少不了芫荽的小碎花儿,豌豆的、水芹的、南瓜的花儿……
这是江淮分水岭的一角,一只蝴蝶飞来母亲的小小菜地,一只蝴蝶引来了更多的蝴蝶。它们流连忘返,甚至已经都不知道今夕是何时,甚至已经把母亲的菜地,当作了它们自己的小小的祖国。
豌豆花
春天真的来了,你看这平时素面朝天的分水岭:桃花谢了,杏花会开;李花谢了,菜花会开。等到这些骨朵们都消停下来,篱笆墙边的豌豆又要开了,开着一朵一朵紫色的花,怎么看都像是隔壁家二妹子,那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
春天又总是不打招呼地走了,留给分水岭满树满枝的果子:金黄金黄的,是梨子;橙黄橙黄的,是柿子。还有那满岭满坡的红高粱,打着火把为我照亮回家的路。
春天走了,隔壁家的二妹子也将去合肥城里打工。二妹子叫蔡雪妮,是分水岭唯一至今还没有走出去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明年的今天,会不会还有一朵一朵豌豆花,在故乡篱笆墙边,紫紫地开……
名字
这是早春二月,在故乡分水岭,我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地等着一朵野花的醒来。
一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是迫于严冬的寒冷,还是为忠于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竟至香消玉殒……我不得而知。
等着一朵野花的醒来,我相信有足够的耐心,就像相信这春天,已经开始萌动少女的心事。一朵野花将会从泥土中醒来,一朵野花将会站在细小的枝头,对我露出羞怯的浅笑。
此时,我已经想好要给这朵野花,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让她从此在分水岭过上有名有姓、有尊严的生活。就像我的母亲,原来只叫蔡李氏,后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李光凤。
(原载《中国魂·散文诗》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