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五分钟以前,当彼得·麦克德莫特走出电梯前往总统套房时,那个侍者朝着克丽丝汀咧嘴一笑。“弗朗西斯小姐,去侦查侦查吗?”
“要是侦探长在的话,”克丽丝汀对他说,“就用不着我去啦。”
“哦,他这个人!”侍者吉米·达克沃恩轻蔑地说道。这个待者是个秃顶的矮胖子,儿子已经结了婚,就在圣格雷戈里饭店的会计部门工作。一会儿工夫,电梯便在十四楼停下。
“1439号房间,吉米,”克丽丝汀说,两人自然而然地向右转去。他们两人对饭店都是熟门熟路的,但她知道熟悉的方法有所不同:待者是通过多年来带领旅客从门厅到房间而熟悉起来的;而她自己则是凭脑海里的一系列印象,她对圣格雷戈里饭店每一层的平面图都是了如指掌的。
五年前,二十岁的克丽丝①·弗朗西斯是个聪颖的大学生,在学习现代语言方面颇有天才。她想,当时如果威斯康星大学里有人问她五年后可能干什么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她会在新奥尔良一家饭店里工作的。那时候,她对新月城②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感兴趣。她在中学里读到过路易斯安那购买事件①,也看过《“欲望”号街车》②。可是当她终于来到这里后,几乎一切都变了样。街车已为柴油公共汽车所替代,“欲望”已沦为城东一条偏僻街道,旅游者很少来这里游览。
她想,从某个方面来讲,正因为一无所知,她才到新奥尔良来的。自从飞机在威斯康星失事后,她心情阴郁并且糊里糊涂地寻觅了这样一个人地生疏的栖身之地。熟悉的事物,摸到也好,看到也好,听到也好,都使她感到心痛——包括周围的一切事物——白天醒着时如此,晚上睡觉时也是如此。奇怪的是——从某个方面来讲当时使她感到惭愧——她从来没有做过恶梦;只有那难忘的一天在麦迪逊机场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经常在她脑海中浮现。那天她家里人动身去欧洲,她到机场去送行;她母亲又快乐又兴奋,身上别着一朵朋友送的预祝一路平安的兰花;她父亲心情舒畅,悠然自得,因为有一个月时间,他病人真真假假的病痛都将交由别人去操心了。他抽着烟斗,听到发出登机通知时,就在皮鞋上敲去了烟斗里的烟灰。她的姊姊巴布丝拥抱着克丽丝汀;连比她小二岁的、一直讨厌在大庭广众面前作亲热表示的托尼,这回也同意给姊姊亲吻了。
“再见,火腿!”巴布丝和托尼回头嚷道,克丽丝汀听到他们用这个可笑而亲热的绰号称呼她,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绰号是他们给她起的,因为他们三人好比一块三明治,而克丽丝汀是其中的夹心。他们都答应给她写信,尽管两星期后学期结束时她也就要去巴黎和他们团聚。临走时,她母亲紧紧地搂住克丽丝,嘱咐她好好照料自己。几分钟以后,那架巨型喷气式飞机已在跑道上滑行,接着一阵轰鸣声,便雄赳赳地起飞了。可是飞机刚离开跑道,①克丽丝是克丽丝汀的爱称。——译者
②新奥尔良的别名。——译者
①指1803年美国以一千五百万美元向法国购得东起密西西比河西至落矶山脉、南起墨西哥湾北至加拿大的一片广大土地。——译者
②美国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1947年写的一个剧本,1948年获普立彻奖;后被改编成电影,由赞文丽(因该片获1951年最佳女主角奖)和马龙·勃兰多主演。——译者
便后斜了,一只机翼朝下,一个旋转,飞机便侧翻了个筋斗,立刻扬起一片灰尘,接着是一团火球,最后剩下了一大堆碎片残骸,静静地躺在那里——都是一些机器和人体的残骸。
这是五年前的事了。出事后几个星期,她便离开威斯康星州,再也没有回去过。
由于走廊里铺着地毯,她自己和侍者的脚步声全给淹没掉了。走在她前面一步的吉米·达克沃思暗暗思索着,“1439号房间——住的是那个老家伙韦尔斯先生呀。两三天前,是我们把他从转角上那个房间搬到这儿来的。”
往前,在走廊那边,一扇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衣着讲究、四十岁模样的男人。他把门关上,正要把钥匙放进衣袋里,却迟疑了一下,眼睛很感兴趣地盯着克丽丝汀看。他似乎正要说什么,可是侍者暗暗地摇了摇头。两人相互之间的暗示,克丽丝汀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想自己居然有幸被误为应召女郎。她听到过传闻,赫比·钱德勒手里掌握着一批富有魅力的这类女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