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中国年度散文诗（全文在线阅读） > 平原之上[组章]
王长敏
一地槐花
这碎了心的花，落在地面上，被风吹成水的波纹。
你的眼睛被落英包围。
一只蝴蝶在缤纷的落英里迷路，被一缕风吹向一条陌生的路。
这个时候，谁来过这里，谁都会迷路。
一只小麻雀，一声不响地，双足在地面上蹦跶了一下，它误认为是跳出了一个雪堆。
幸亏这时，阳光明媚，它还能跳出自设的误区。
篱笆上的藤，爬上了一条雪路，它的影子里有一道白光。风摇晃了它，从藤枝上洒落一地尖叫。
这是碎了的心跳。
这些卑微的树，在它的洁净的脉管里，流淌着干净的血液，它的忧伤开成了花朵，它的欢乐醉成了花香。
从村民的心房漫过，从村庄的心房漫过，从季节的心房漫过。
碎了心，也无妨，融入泥，碾成尘；不碎的魂，依然挂在最高的枝头上。
庇护村庄的树
树庇护着村庄，传说，茂盛的树，是神灵居住的地方。
一棵果树在春天开出花朵，在夏天落下阴影，在秋天落下果子，在雪天挂上银条。
一棵榆树喂养过我，一棵枣树补了我的脾胃，一棵梨树清了我肺里的火，一棵苹果树补了维生素，我被甘果养护的生命更加绚丽，它们都成为我坚韧的补品。
除此之外，它还收养了鸟，蝉，螳螂……
一棵古树，诉说它的历史，说它的故事，说曾住过神灵，住过大鸟，住过风；它经历过的雨，雪，雷电，还有彩虹。
它用了古怪的声调说话，但是，村民们还是能听懂，村庄的树，单纯得像风，苍茫得像雾，厚实得像土地。
一条被雨淋湿的泥路
一条被雨淋过的泥路，湿漉漉地，呼啸着从村庄的阴影里冲出去。
这条泥土，留下我的脚印，也吃掉我的脚印；留下我的影子，也吃掉我的影子。
一条混沌不清的泥路，我的双足如利剑，最终也无法将一摊泥泞划出界线。
我的双足多像两条鱼，愉快地滑翔，溅在腿上的泥巴，很快风干，一层一层从皮肤上脱落，恰似鱼鳞。
这条泥路，坚硬也柔软，我的赤足被它养护，也被它磨砺。
这条泥路，也给我惊喜，在一夜之间，它会冒出一层小草，或是盛开一朵小野花，突兀得让我惊讶。
它是从脚印里长出来吗？我一直自信我的足下，有神奇的力量。
许多年之后，这条路，成为我路途中频频的回眸。
走远的我，不会迷路，还会沿着原路返回。
穿过村庄的河流
穿越村庄的河流在淘洗，淘去村庄的污垢，淘去村庄的坏情绪，淘走村庄的黑。
村庄因为有了河流，淳朴而明媚。
河流从祖先手里接到钥匙，它们打开脚下的锁，它们流淌，处处都是可进入的门。
鱼歌颂河流，鸟歌颂河流，即使，河底没有色彩绚丽的石头，河面没有飘荡的桃花。
河在流淌，昼夜都在流淌，如一面光滑的镜子，当你掬起一捧浪花洗净脸膛，你就能看到自己的芬芳；鸟在河边照镜子，看见阔大的天空。
河流里飘满影子，天空的，庄稼的，人和动物，鸟和树木的，还有它自己的影子。
河流从祖先居住时开始，就盛装影子，它的行囊饱满。
浪花和花瓣镶了河流的银边和金边。
一滴流动的雨，离开村庄，是河流的一滴，
一片落叶离开树木，是河流的一叶扁舟。
静坐岸边，听浪花均匀地歌唱，你也想唱歌，
当河流从村庄走过，你从河水里舀出一瓢水，就会发现，这瓢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有自己的影子和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