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中国年度散文诗（全文在线阅读） > 以草为生[四章]
何文
在山巅俯瞰鹰翔
这应该是神的瞭望台。
站在山巅，在这神的高度，即使用俗人的眼睛也可以俯瞰一切。
我看到了白云的背面依然是白的，乌云的背面也是白的。五彩的云霞只是多沾了些太阳的光。
我还看到正在飞翔的雄鹰的背面。
鹰展开的翅膀比天空狭窄。背上空空的，并没有驮着云朵，更没有驮着太阳与蓝天。
用鹰俯瞰大地上兔子奔跑的姿势俯瞰鹰的飞翔，发现高高在上的鹰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只是一只小鸟在天空扑腾。
世间一切高高在上者，如果把你们立足的高度降到零海拔的俗世，把鹰降到兔子的高度，你们还会那么高傲吗？
在人世间，没有人会是真正的神！如果不站在高处，他既不是英雄，也不是王。
草原上的野兔
坚定的素食者，终生只啃食草。
而且坚持不吃窝边草，在这专坑熟人的时代，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心怀仁慈的兔子，因此还被嘲笑。
跑不过鹰的翅膀，就认命了，能逃就逃，能躲就躲。
跑不过猎狗长长的四脚，也认命了，只有能逃就逃，能躲就躲。
跑不过猎枪射出的子弹，也认命了，还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
一窟。二窟。三窟。
哪里是什么狡猾啊，是无可奈何地一避再避三避，借助大地的庇护苟活而已。
在这广漠的草原，只亲近那些与自己一样终生信仰草的动物，比如羊，牛，马。它们眼神里透出真正的慈悲与温和。
对于那些叫作人的两脚兽，只偶尔接近未被欲望侵蚀的孩童，以及当了母亲的女人。
即使给了兔子鹰的翅膀，还是用来逃跑。给它嘴里安上锋利的獠牙，还是只啃食草。
因为兔子有一颗兔子的心。
别责怪我总是为兔子辩解，因为生肖属虎的我，在现实里也是一只兔。
放生羊
从寺庙出来，颈上多了一条红布，仿佛是被神披上了神袍。
从此，脱离屠刀的宿命。脱离了缰绳的羁绊，是自由的，不再只是一头羊。
活着，不再是为了长肉。是在生长这世界美好的愿望。从苦海里挣脱出来，也就让施主从苦海里挣脱出来。
这草原上，除了狼，谁都会祝愿你。
从此，你吃草，都像是布道，只是浅浅地啃一啃，从不一口深咬。
没被吃掉的草，是不是就叫放生的草？
这些草到了秋天，也会久久不枯。
只要被世界放生，时间也无可奈何。
寺庙旁的草
是最虔诚的信徒守在佛的旁边。
诵经的声音已成为生存下去除阳光，空气，水之外必不可缺。
风来了，吹不走。雨来了，也不到寺庙里躲一躲。
火来了，仍不走，信仰的根已深深地扎在土地上。诵经三千，便又重生。
寺庙旁的草似乎比别处更绿，更茂盛，更鲜嫩。
只有草的本性，草总还觉得身旁的寺庙很远。
每天，都有朝圣的灵魂，从各地涌来。
牛来了，羊来了，马来了，兔来了。食草的动物都来了。该来的，都来了，草还是不走。
它在等狼来。它坚信，狼最终会来。
狼也最该来。
狼是因为这里有寺庙，所以该来。
草在等狼从寺庙里出来，将最鲜最嫩的绿献给它，这是代表大地流出的善的初乳。
狼的新生将从第一口草绿起。
（原载《中国诗人》2016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