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门口一指,“你现在可以走了。”
“考儿,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你放心,虽然我喝了酒,还是有自制力的,我一向反感酒后乱性,这样就太不和谐了。”
“你真是意志力坚强啊。”我的潜台词是他的脸皮真厚。
“不,考儿,我很脆弱。我真正失控的时候你并没有见过,比如我曾经经历过‘9·11’,当面对废墟时我号啕大哭,你信吗?”
“你经历过‘9·11’?”
“是啊,世贸大楼被撞那会儿,我刚从电梯里出来,听到响声后跑到外面一看,好家伙,以为是在看美国大片呢,但马上就清醒过来,我知道我又躲过了一场劫难……可惜的是我的那些员工,只有少数几个跑出来了,还有我几个很好的朋友也都被埋在了废墟下,太惨了。”他端起茶杯,情绪变得有些低落,继而又盯着我的脸说,“你一定很失望吧,我居然还能活下来。”
“当然不是,我没你想的那么恶劣。”我看着他,正色道,“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我还是不希望你有事,因为你是树杰唯一的哥哥。而且你是慈善家,你要死了,对社会是个损失,起码白树林那边你投资的医院就不会存在。”
“没办法,我总是死不掉,好几次都这样,一次比一次惊险,我都活了下来。”祁树礼直摇头,为自己没能在“9·11”中遇难无限惋惜,“其实我早就活够了,上帝不收我,我也没办法。”完了,又补充一句:“不过我现在明白上帝为什么不收我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呢。”
“什么任务?”
“收拾你。”他看着我说。
可以想象,跟这么个人做邻居,我有多没安全感,那感觉就像是睡在狼窝边上,指不定哪天就尸骨无存了。我因此情绪低落,周末高澎去参加他一哥们儿的聚会,我丝毫提不起兴致,但又怕高澎不高兴,于是只好赴约。对于他的那帮狐朋狗友,我谈不上喜欢,因为他的朋友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在一起吃饭或者聊天,从没见他们说过几句干净的话,粗话带荤话,也不管在场有没有女士,他们从不收敛自己的放纵,可高澎很喜欢跟他们混在一起,甚至希望我也能加入他们的行列。对此我没有明确地表过态,因为我不太习惯他们的这种腐朽糜烂的生活作风,我觉得我还没堕落到那种程度。高澎就这点儿好,他从不勉强我做任何事,我不喜欢的事情他从不勉强我。
可最后还是闹僵了,到了高澎的哥们儿那儿,我根本心不在焉,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印象。高澎见我这样,就要我自己先回去,免得影响他的心情。
一听这话我立即站起身连招呼也懒得打就自顾自出了门。高澎追了出来,跟我吵,说我没给他面子。我说不是你要我走的吗?我给你面子,谁给我面子?高澎骂了句你有病啊,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拉倒。拉倒就拉倒,我头也不回地打了辆车绝尘而去。
高澎这阵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显得很急躁,讲话办事也没以前耐心了,我问他是不是已经烦我了,他又不承认,还说我神经过敏。我感觉他在有意识地拉开彼此的距离,他不愿意告诉我他为什么烦恼就是证明。其实我是很想对他好一点儿的,因为我总觉得他像个孩子似的茫然无助,需要别人的关怀和拯救,可是他好像有点排斥别人对他深入的探究,显然是他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在人前的自尊,只是过分的自尊反而让他变得自卑,他的自卑深入骨髓,无时无刻不影射到周围的人。这是我一直以来对他的感觉。
回到家生了半天的闷气,中午接到老崔的电话,要我去趟台里,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到了电台,老崔大老远地就冲我笑,直觉告诉我,又有新任务了。果然,在台长室,老崔交给我一沓材料说:“策划室提交的一个策划很不错,去采访三十年前被派到新疆建设兵团的女兵,然后制作一个专题节目。你看一下,我觉得很有创意,虽然采访起来有些困难,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
“新疆建设兵团?”我一惊,好个策划室,亏他们想得出来。
“是的,那些三十年前被派去新疆支援建设的女兵们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很值得关注,听说电视台那边也在策划这个选题,我们要抢在他们的前面。”老崔看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