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在您使用这种非常的治疗手段之前,知道我的腹腔里即将被你炸掉的这座建筑物是什么吗?”病人说。
“可以。不过我一般只同家属谈病情,怕病人的神经经受不起。”教授略踌躇了一下。
“先生一直亲自掌握他自己的病情,因为这对国家是很重要的,您尽可以直说。”随从小声说。
教授说:“好的,那么我告诉你,它不是什么建筑物。如果你坚持使用这个比喻,那它就是……”教授斟酌了片刻,“一间厕所。”
“您这是什么意思?”骨瘦如柴的先生用最后的气力勃然大怒。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的肚子里的那块货色,是粪便。”
啊!连屈侠都几乎惊叫出声。
先生的脸色像是听到了世界大战爆发的消息。“粪便粪便?!”他惊愕地连连重复。
“您知道先生是谁吗?教授!”随从恶狠狠地问。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他是病人,这就足够了。”教授淡淡地说。
“不要吓着教授。把我当平常人来医病,最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教授详细讲讲。”先生毕竟有些大将风度,又知道了肚里不是癌,心情就好起来。粪便就粪便吧。
“你小时候有一次空着肚子吃了不少黑枣,后来肚子就有些胀,过了一段时间就好了。黑枣与你的肠液结成了小小的结石,像一株有生命的植物,在漫长的年代里不动声色地长大。在大约二百天前,你生了一场很大的气,好像是感情上的波折。气郁化痞,这个东西就骤然膨胀。由于你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胃肠蠕动几乎完全终止。这块肿物就显出了恶性病变的征候……”教授的语调徐缓平和,像在念一册古旧的线装书。
先生未置可否,只是说:“假如您能治好我的病,使我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服务,我想提名您为国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您好像有特异功能。”
教授说:“我接受病人的唯一馈赠,是他们的健康。你可以到一旁治疗。”
骷髅般的先生还想说些什么,教授说:“下一个。”
一位非常妖娆的女士富有弹性地走进来。“您好!”她目空一切地打招呼。
今天怎么尽碰上稀奇古怪的病人!屈侠想。
“你怎么不舒服?”教授常规问。
那女人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时间流逝。屈侠想女士可能耳背,大声重复了问话。女士矜持地说:“那您看我哪儿不好呢?”
又碰上了这路病人。他们好像存心要和医家捉迷藏。顽固地信奉:“病家不用开口,就知病情三分。说得对你吃我的药,谈不对分文不取”原则,非得让医生先说。
这不是耽误工夫吗?屈侠暗暗叫苦,教授不愠不恼,轻声说:“伸手。男左女右。”
接下去的步骤屈侠不用看也知道。教授伸出中指戴戒指的右手给病人把脉。不知教授年轻时是跟哪位走江湖的郎中学的手艺,依屈侠看,教授把脉的姿势极不标准。位置略高,用力也不均衡。要是创立脉学的先哲看到了,鼻子非气歪。
但教授就是凭着这一摸,成为神医,你不服也得服。据说有人用全息摄像机把教授诊病的全过程拍了下来,回去用极慢的速度重放走格,也看不出丝毫名堂。
“你是一位舞蹈家。此病每月朔、望两日发病。”教授缓缓说。
“哎呀!您怎么知道的!我刚刚从国外回来,就是想逃开这可怕的魔鬼。时差搞得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可它还是风雨无阻地来折磨我了。医生您可要救救我。再这样下去。我只有死了才能摆脱它……呜呜……”女舞蹈大师哭起来。
屈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病,不由得竖起耳朵。
“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只铜壶滴漏,它精确地辖制着我的生命钟。每到发作的时候,我抽搐不止,全身痉挛得像一张铁弓。我恐惧极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看过医生。这病太古怪了,像一个谋杀案。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我不敢到医院,怕人家说我是妖女……”舞蹈大师一反初来时的倨做,悲悲切切说个不休。
“医生,您就是不能救我,也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把我害死的。要不我到了阴间也是个屈死鬼啊!”舞蹈大师哭诉着,简直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
教授宁和地说:“你不要这么紧张。你的病是在大脑里长了一窝虫子。”
“什么什么!您是否想给小报制造耸人听闻的花边新闻?”舞蹈大师柳眉倒立。
“我和我的助手将终生为你保密。”教授设身处地地说。
屈侠用力点点头。
“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病?”舞蹈大师半信半疑。
别说病人,就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屈侠,也是头回见到。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在我做医生的漫长生涯里,你是第二例。”教授解释。
“那第一例呢?”女病人忙不迭地问。
“很遗憾,他死了。”教授沉痛地说。
“我不信!”舞蹈大师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我绝不会得这样可怕的绝症。你是江湖骗子,你瞎说八道!虫子怎么会像天文学家一样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你看不出我是什么病,就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