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啊!……”
我丢下行李扑到他床边低声饮泣,窗外淅淅沥沥地似乎下起了小雨,我一直流着泪,好似这一生的眼泪,都会在这一夜流尽,仿佛只要在心底拼命呼喊,他就会留在这世上。这样的离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还是让我痛到无法呼吸,模糊的泪影里,他的脸,他的眉眼,他的唇……在视线中忽近忽远,心上的烙印却越来越清晰。
雨越下越大,我哭了很久,最后无法再耽搁一秒才离开床头轻轻地带上门,那些曾有过的爱恋,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光,一点一滴,都被我关在了这扇门后。
我悲怆地走进茫茫夜色。
经过祁树礼家的门前时,我将写好的另一封信放到了他花园的信箱里。他房间里的窗帘是拉着的,还隐约透出暗淡的灯光,显然他还没有入睡。自从在医院得知我流掉了他的孩子,他就再没有和我见过面,足不出户,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我想他是在诅咒我。
当飞机起飞的一刹那,我也在诅咒,恨不得飞机即刻就掉进西雅图离别的港湾,所有的人都生还,只有我死去。
可是十几个小时后,飞机还是平稳地降落在地球的另一边——中国上海。瑾宜在接机口迎上来,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
此次回国,我只告诉了她一人。连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让那些伤口慢慢地平复,而家人,永远只有没完没了的盘问和絮叨。我很感谢瑾宜,什么都没问,把我接到她家后默默地安排我的生活,体贴入微地照顾着我。
三年了吧,她还是老样子,清秀素净的一张脸,笑起来淡淡的。其实这几年我跟她的联络并不多,只偶尔通下邮件,或互寄些明信片,连电话都没打过。就像耿墨池说的,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知道对方安好就够了,过多的打搅不利于忘记伤痛,所以即便是耿墨池屡次病重我也没有告诉瑾宜,但我相信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病情,她只是不说而已。
初春的晚上,春风沉醉,我跟瑾宜在她家的院子里喝茶,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月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月影。瑾宜穿着白色的毛衣外套,月光下更显皎洁如玉。
她一边给我沏茶,一边说:“考儿,我们都应该接受现实好好地生活,善待每一个人,结善缘才能得善报。虽然你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我什么都知道,米兰小姐如果哪天真的将那件事捅出来,其实也无妨了,我跟墨池已经通了电话,他也说随她去了,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希望这场悲剧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人受伤,你明白吗?”
“你跟墨池通了电话?”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底就牵起痛。
瑾宜点点头,“是的,他知道你来找我了,他要我告诉你,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不要再想起过去。虽然他很遗憾你不能陪他到最后,但他不怪你,他说是他对不起你。”
“我没有恨他,我离开不过是想还他一份平静,也是想让自己平静。”我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我甚至觉得自己恍惚还是笑着的,“陪不陪他到最后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呢,我会再遇见他的,瑾宜你呢,如果有下辈子,你最想遇见的人是谁?”
瑾宜茫然了,一双大眼迷迷蒙蒙地看着我,“考儿,你真的相信有下辈子吗?”
“你要信,瑾宜,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总该给自己一些念想,让自己坚强地活下去。活着有多么不容易,若没有心中的那份执念如何活得下去?”
“考儿……”
两天后,我乘飞机返回星城。黄花国际机场人头攒动,跟三年前离开时一样,陌生而熟悉,我拖着行李盯着候机厅,时光交错,精神迷乱,仿佛看到耿墨池又跟多年前一样,穿着件风衣,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瞅着我笑。
“带这么多行李准备嫁到上海去吗?”
“是啊,听说上海男人是最适合做丈夫的,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肯定没有。”
“何以见得?”
“全上海最优秀的男人就站在你面前。”
……
我没有哭,却比任何时候都伤心欲绝,置身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置身于一个空虚的舞台,主角是我,对手是寂寞,从开始到结局只有离别。我入戏太深,看戏的人都已离去,我还在舞台上独自寂寞。在市区一家酒店下榻后已是傍晚,我站在窗前打量着城市的灯火居然很不适应,感觉降临在了另一个星球,没有了咖啡的浓香,连空气都变得陌生。这边的夜色或许没有西雅图那么绚烂迷人,但却有我今生不能舍弃的牵挂,几乎没多想,我连晚饭都没吃就直奔位于星城市郊的彼岸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