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玉说,是啊,你没给他洗过脚?
崔小北说,没有,他只给我洗。
杨美玉说,我喜欢给他洗脚,我可以放心地摸他,不用担心他生气。
崔小北脸上滑过一个古怪的神色。她问,那天,你和他终于上床了,我猜得对吧?
杨美玉纠正,不是那天,那天他还是离开了,不过,情绪好多了。
崔小北说,你挺有手段的。这么说,你俩发生……还在后面?
杨美玉不知崔小北今天怎么回事,总是打断她。她问崔小北听不听了,崔小北忙说,听,我不打断你了。
杨美玉接着讲。那一晚终于来了,那是杨美玉终生难忘的。崔小北呼吸急促地盯住杨美玉,杨美玉说我忘不了的。又重复一遍,我永远忘不了。突然就不讲了。
崔小北催促,说呀。
杨美玉说,我讲得够多了,现在该轮你了。
崔小北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杨美玉说,我要听你讲。
崔小北生气了,胡闹!
杨美玉说,你不讲,我是不会往下讲了。
崔小北说,我是付你钱的。
杨美玉笑笑,我也会付你钱,一小时二百,嗯?这也是公平交易。杨美玉脸上没有胆怯。
崔小北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这样?这是刁难!
杨美玉说,我只想听你和他的事,讲不讲随你。杨美玉伸个懒腰,她实在是困了。
崔小北妥协了。她问,你想听什么?
杨美玉说,什么都行。
崔小北无奈地说,好吧,那就从洗脚讲起。
崔小北没说假话,刘大威确实常给她洗脚。崔小北的脚指甲很怪,不往外长,而是往肉里长。崔小北总是忘记剪脚指甲,指甲嵌到肉里,刘大威不得不用刀具往出抠。每次,崔小北都疼得满头大汗。后来,刘大威隔三差五替她剪一次,剪嘛,自然要先洗的。崔小北觉得天经地义,丈夫为什么不能替妻子洗洗脚?刘大威因为替崔小北洗脚、剪脚指甲而有了意外的收获。那天,刘大威路过火车站广场,看到地上躺了不少人。经过一个人身边,刘大威稍停了一下,他看到一双露在外面的光脚,指甲特别长。早就该剪了,为什么不剪呢?刘大威似乎想提醒他,马上意识到什么。骂自己,脑子出毛病了,又不是崔小北的脚。刘大威正要离开,目光触见脚旁的鞋。是一双新皮鞋,黑亮黑亮的。刘大威笑着走开,脚和鞋实在不般配。走了几步,刘大威感觉哪儿不对头,又返回来,重新打量睡在地上的男人。男人身下铺着报纸,脸上盖顶帽子。他的衣服旧了——不是旧,而是脏。男人脑袋枕着一个包,竟然也是新的。刘大威踢踢他,喊,喂,让一让。男人拿开帽子,看到站在身边的刘大威,目光突然一慌。刘大威将男人带回队里,几个回合下来,男人就交代了。他是被通缉的乡村信贷员。刘大威无意中逮了条大鱼。他和崔小北谈及此事,按捺不住的兴奋。崔小北说,怎么样?我的脚可是头功。
杨美玉问,他的眼睛这么厉害?
那么她的心思,他早该明白了。
崔小北说,干他们这一行,哪个眼睛不毒?
杨美玉说,还是说你俩的事吧,你们吵过架没?
崔小北哼了哼,当然吵过,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
崔小北和刘大威争吵多数与崔小南有关。崔小北一直提防着崔小南。这话,她不能对刘大威讲,让他离自己的妹妹远点儿?她说不出口,况且也不可能。崔小南麻烦事不断,也只有刘大威能摆平。崔小北说不出口,但态度写在脸上,可刘大威似乎看不出。刘大威出差回来,给崔小北、崔小南各买一条水晶项链。崔小南当着崔小北的面,搂住刘大威的脖子噢了一声,说姐夫你真好。刘大威尴尬地瞅崔小北,崔小北脸绷得木板一样。崔小南像是没看见,哼着歌忙活自己的。崔小北暗骂崔小南不要脸。崔小南的首饰多的是,怎么会喜欢一条水晶项链?不过借机抱刘大威一下。崔小北没和刘大威吵,但一个星期没和他说话。崔小北在床头柜发现一条领带,问刘大威什么时候买的。刘大威轻描淡写,说单位发的。过了几天,崔小南来家里,午饭桌上,崔小南忽然盯住刘大威,姐夫怎么不戴我买的领带?刘大威紧张极了,崔小北觉出他踢了崔小南一下。崔小北放下筷子,离开餐桌。晚上,崔小北质问刘大威为什么撒谎。刘大威解释,怕她生气。崔小北气咻咻地说,她买一条领带,我为什么要生气?刘大威说,看,你这不是生气了?崔小北让刘大威把领带扔了,刘大威不干,说你干吗和一条领带过不去?崔小北恨恨地说,我就是过不去,三下五下将领带剪了。刘大威变了脸色。杨美玉问,你妹妹这么可怕?
崔小北说,不,是可耻。
杨美玉小心翼翼地,听你的意思,要不是你看得严,他俩就会……
崔小北大声道,我没那么说,瞎猜!崔小北站起来,脸上飞扬着青云。
杨美玉忙说,你别生气,没有就没有。喏,这是你的钱。
崔小北瞪着杨美玉付的酬金,好一阵儿呆。
11
崔小南五次三番上门,绝不只是提醒崔小北防着谁。终于,崔小南露出底牌,要和崔小北借钱。崔小北问她借钱干吗,崔小南说想做点儿生意。崔小北冷笑,说自己没钱,什么东西到崔小南手里都是有去无回。崔小南问,我姐夫的抚恤金呢?崔小北没好气地说,知道你惦记这个,这钱我都不敢花。崔小南搂住崔小北脖子,姐,挣了钱我马上还。崔小北离开沙发,借机摆脱她,别缠了,不可能的。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不替自己的以后想想?就这么混下去?现在脸蛋还嫩,以后你靠啥活?崔小南说,所以我想赚些钱嘛。崔小北喝道,够了。崔小南撒娇,以后没人养我,我就靠你,谁让你是我姐呢。崔小北叫,别烦我好不好?崔小南说,我不烦你,你一个人烦吧,烦死你。说完气鼓鼓地走了。崔小北知道,用不了两天崔小南就忘得干干净净。崔小北虽然生气,崔小南真要没饭吃,她绝不会袖手旁观。崔小南说得没错,谁让她是姐呢。如果崔小南的生活是泥潭,崔小北的则是坚硬的河岸。崔小北不仅努力和崔小南不一样,而且还要让崔小南看到她的不一样。尤其在婚姻上,崔小北竖着一个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