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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案子尽快破,我只有多挣钱。我想到了杏胡说的良子的情况,就和五富去找了一趟我那侄儿。
良子果然混得比我好,他每日送煤卖煤的车就不是架子车,也不是三轮车,威风着哩,是三轮摩托货车。这家煤场是山西人开的,煤场里堆的煤炭像山,六台煤球压轧机一排儿摆在那里,凡是来买煤的当场压轧成煤球,良子便开车送去,没有买主了,又装上一车沿街去叫卖。良子送煤卖煤已经很有名了,他有名片,上面写着:煤球王。
煤球王对我和五富的到来显得不热不冷,引我们到他的住处后去买了一盆酸菜鱼,又买了一筐蒸馍。这是一间仅有六平方米的棚子,后墙就是院墙,棚顶也是一块塑料板,从院墙上斜着搭过来。棚子里有床,一个煤炉子,一条绳在墙角拉着,挂着一件西服,竟然还有一条领带。
我和五富希望在煤场送煤卖煤,煤球王首先反对,他也警告甭找老板,因为老板之所以听他的,是他已经控制了所有送煤的单位和私人用户。知道《林海雪原》中的栾平吗,他说,栾平手里有联络图,我就是栾平。这小子完全不认六亲世故了,但同意我们白天去拾破烂,晚上可以批发一些煤球到东新街的夜市上去卖,这个夜市也属于他管辖。
煤球王在家时学习并不好,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处,而到了西安竟出息得没有他不懂的。他领我们去东新街夜市,那里多是卖牛羊肉泡馍的,他问:你们谁晓得秦国为啥打败六国统一了天下?我说:你以为你读过初中?我还是高中生哩!他说:为啥么,说!我说:秦国有个秦嬴政!他说:看来是不晓得,那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他说秦国人爱吃牛羊肉泡馍,战场上,秦国人背着牛羊肉背着干饼子就出发了,兵贵神速,所到一地很快就做饭吃了,而那六国人没有牛羊肉泡馍,才淘米呀,洗菜呀,七碟子八碗的吃呀,秦国人已经杀进营了。秦国人打败六国是饮食打败的!我说:噢。他就骄傲无比,从口袋掏了一盒纸烟给我和五富各散一根,他自己嘴里叼了一根,不用手,纸烟能从这个嘴角主动移动那个嘴角。瞧他的那个样子,我就没有点燃我的那根纸烟。东新街的夜市,阵势非常大,一部分是有门面房的,每个门面房也就那么一间两间,入深浅显,而更多的则是将摊位支在路边,每个摊前拉个电灯泡,摆一盆洗涮水,摊主就戴顶小白帽,肩上搭条毛巾,吆喝着买卖了。煤球王又给我们讲了,讲中国有八大菜系,西安是没有菜系的,为什么,因为西安是十三朝古都,皇帝在皇城的时候,全国各地都要把他们的菜拿来竞赛,西安就如同是一个大饭桌,各类菜都来摆,慢慢自己就没有什么大菜了。而没有了大菜,小吃却丰富了起来,这就是现在夜市上的羊肉泡,葫芦头,柿子饼,肉丸糊辣汤,粉蒸肉,卤汁凉粉,油泼面,大刀面,涎水面,摆汤面,凉皮,甑糕,麻什,油茶,汤包,油塔。他讲得我们一愣一愣的,五富说:不得了,他咋知道这么多!我说:别附和他,附和了他就逞能得没完没了,人来疯!果然他说着我们都不接应,他就不说了。但我得承认,这小子确实在这里很熟,摊上的人似乎都认识他,说:煤球王今日不卖煤啦?他说:他两个替我卖的,以后多照应啊!人家说:哈,雇小工啦!
小吃摊上是需要煤,但要量很少,他们差不多是现烧现买,不愿意买多了烧不完再搬回去第二天晚上再搬来。煤球销售不好,五富拿眼留神左右摊上有什么破烂,他去收拾那些酒瓶子和塑料饭盒,摊主不给他酒瓶子,只给塑料饭盒,而且要他打扫饭桌。五富很殷勤,塑料盒收了不少。
我们每每是半夜一两点才能回到池头村,几天下来人就疲劳得支持不住。五富能走着路就瞌睡,我不行,他就让我拿个棍,他握一头,我握一头,我在前边走他在后边瞌睡,他瞌睡还起鼾声。夜里街上人少,但车开得都猛,每有车过来,我一停他就醒了,问:还没到?我说:你能睡着?他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正吃……他又闭了眼瞌睡了,人瞌睡了五官特别丑恶,我就像拉着一个走尸。
煤球王见我们太累,允许了我们夜里不回池头村就睡在他的棚里,但五富的鼾声像拉风箱,甚至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却停止了,突然又扑地一声,吓得我以为他憋住了气要过去了。我神经有些衰弱,煤球王更是难以入睡,先是用棉絮塞耳朵,后来五富鼾声一响他便用顺手的东西去掷,一掷不响了,不掷又响了,天明后五富的身上尽是臭鞋烂袜子和枕头,以及我们所有的衣服。煤球王坚决不让五富睡在他那儿了,五富便每晚上回池头村。我们说好,第二天早上收购站门口见,而我则是每早上煤球王送煤的时候,让我坐了他的运货车到兴隆街。
一个晚上,我拉了一车煤去夜市,路过一家宾馆,宾馆的一个人让我给他们送一车煤,我送去了,收煤人说出纳下班了明日来结账吧。这是我第一次卖出了整车煤,就买了一条鱼早早回棚屋炖起来,我要让煤球王看看我的手艺。他回来了,带了一只狗。
他说:今日运气好,尽拾东西。
我说:我运气比你好,卖了一车煤。
他说:你就会吹!
我说:不卖一车煤,我能买了鱼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坤包,说:你给我买鱼,我送你个包!
街上经常发生抢包事件,我就怀疑他了,像他这德性,容易是坏人。
包儿哪儿来的?
捡的。
该不会是抢的吧?!
你啰嗦得很!
我一下子脸色变了,我有责任管教他,我是他叔。我说:你看着我!
他看着我。
抢的?
捡的!
他比五富强硬。
抢的!
我抢的我还不把包儿里的东西拿了而把包扔了?
他从锅里把鱼用铲子截了一半,却夹给了拴在门口的狗。
咱还没吃哩你就喂狗?
我就喂了,咋?
他唬着眼,又从锅里夹那半条鱼,我过去拦他,他用力筛我,锅就撞翻了。他抓起包就要从院墙里扔出去。我把包又夺过来。他向我吼: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笑了,他发火就证明了他的清白,他要是不发火我倒要连夜离开这里,我不愿意和一个抢匪住在一起。我说:咱刘家世世代代没出个贼呀匪的,这包是你捡的?
他说:你要不是我叔,我得揍你!
我说:别以为你叔不如你,论城市生活,你还嫩哩!我告诉你,别人抢了包,掏了东西把包扔了,你不要捡,现在抢包的多,你捡了空包别人以为你是抢匪!包里还有啥?
他说:有啥?!一卷手纸,一个小镜子。
我把包儿揭底儿倒,倒出来的也只是一卷手纸一个小镜子,但又掉下来一条项链。项链是用一个小纸包包的。他一把拿过了项链。咦,这玩意儿可以卖几百元吧。
我说:良子,这可是我发现的,最少卖了钱一人一半。
他扔给我五十元,竟然用很鄙视的眼光看一个长辈。
我拿了五十元又去街上重新买鱼,继续做炖鱼。这一顿我们都吃得肚子涨,睡下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煤球王却拿了钱在被窝里数。他到底有多少钱?只听着刷啦刷啦响。我说要数出来数,被窝里有我的屁哩。他不理我。
我说:你一天能收入多少?
他说:睡你的觉,好不好?!
夜渐渐地深了,门口的狗却不停地叫,叫得真烦。煤球王爬起来把狗放在棚里,狗就在我们被单上跑,又卧在我枕头边,我气得给了它一掌,它又跑到煤球王那头,后来我就睡着了。
这只狗自此成了煤球王的宠物,他每天都给狗买东西吃。我半夜回来冰锅冷灶,狗盆里却总是鱼和排骨,我当然教育他了:咱是来干啥的,能挣钱也要会攒钱,你将来花钱的地方多着哩。他给我翻白眼。我实在不愿在这里呆下去了,但我得尽快多多挣钱,我忍了。
可我已经第三次去那个宾馆要煤钱了,还是没要来,先是宾馆人说谁买的你找谁去,我只记得买煤的人五十多岁,头发灰白,他们问了头发灰白的人后出来说有这回事,但现在没钱过几天来,而我过几天再去,门卫死活不让进,我在门口吵,大堂经理就招呼保安:轰出去!我便被轰出来了。
煤球王说:是不是需要我去?
我说:去打架呀?保安一大帮,你打得过谁?
他说:我不打他们我打我自己,用刀片子在我额上划,划个血头羊行吧?
他的额头是有两道白印,当然是治愈得非常好的疤痕。我说:你划过?
他说:市容收过我的车子要罚五百元,我急了,拿刀片在额上划,他们就退了车子,款也不罚了,一个人还说这小子横,到咱市容队当个补外队员吧,我没去。
他这么说着,我就更不敢让他帮我讨债了,当我再一次被宾馆保安轰出来的那个晚上,我准备好了,要告诉他:煤钱是讨到了。但他竟然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煤球王是不会走失和吃亏的,这一点他比五富强,我担心的是他开运货车出事或者与人打架。夜里两点多,我去煤场问门卫这么晚了煤球王怎么没回来?门卫说你看看运货车在没?我去停车场看了看,那辆红色的三轮摩托运货车在。门卫说你看看西服领带在没?我回棚里才发觉西服领带不见了。门卫说:这就不用管了,只有别人吃亏,你侄儿吃不了亏。
这是什么意思?我回坐在棚里等,他还是没有回来,我就睡了。这一晚上的蚊子非常咬,好像全煤场的蚊子都跑来了。煤场的蚊子都是黑的。我睡不着,就想孟夷纯。蚊子也是咬得孟夷纯睡不着吗?睡不着的孟夷纯在数着筹到的钱吗,数着数着会不会想到我呢,在问:好久怎么没见他了?还是脑子里一想到我立即便念头闪过了,就像是玻璃桌上的水,手一抹就什么也没有了?
咬孟夷纯的蚊子能飞来咬我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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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去的时候煤球王还是没回来,而我又比五富提前到了收购站。五富的衣服脏得看不出个颜色,我训斥他:你少睡一会也该把衣服洗一把水么,穿着不难受?他说:不难受。我说:你不难受,别人看着难受哩!他说:白天拾破烂晚上卖煤能干净?我说:厕所里的蛆还白白的哩!我说我本来要带他去见见孟夷纯的,现在不带他去了。五富没有生气,说:难怪你穿得干净!却从怀里掏出了三百五十二元,说是杏胡让把大家捐的款转交给我。我已经出来这么些日子了,杏胡还是依旧收缴捐款,这让我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我有了一种幸福感。人的运气从大清早的情绪而定的,今天的情绪好,运气可能就来了。可不,离开收购站,我一到十道巷就收一麻袋的空易拉罐,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而且在八道巷又有人把装修剩下的旧钢窗旧防盗网卖给我,还在那个豪华宾馆门前报栏又碰上了那些老头,他们依然在看楼练颈椎,却每人都提了一大包旧报纸在等待我。三轮车上破烂垒得高高的,我希望有人能看见,可茶馆门口的收停车费的老头没在那儿蹴着,宾馆的保安也不在门口,小酒馆的门还关着,所有的熟人都没有。我就蹬着车子慢慢地走,不急于去收购站,走过了九道巷,再折头走十道巷,我游行哩。
十道巷的拐弯处,前面有个老头提着鸟笼,老头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拧过去继续走他的路。这死老头!但鸟笼里的鹩哥却叫了一声:刘高兴!
这老头每天要遛鸟的,他有时热情地叫我刘高兴,有时见了却冷若冰霜,而鹩哥也认得了我,鹩哥始终如一问候的。我说:你好!
鹩哥说:你好!
我说:唱个歌,唱个歌!
鹩哥说:吹箫!吹箫!
鹩哥比老头知道我的心思,我就取了箫来吹。我吹的是:东山坡呀西山坡,山山坡坡唱山歌……老头却提着鸟笼不停点地走了。老头今天心情不好,不好你就不好着吧,我还要继续吹箫。从头来,吹:东山坡呀西山坡,山山坡坡唱山歌,唱得山歌落满坡,幸福生活……
吹着吹着,不吹了,哇,你知道我看见谁了,我看见了孟夷纯,孟夷纯在路对面向我招手哩。
啊,孟夷纯还能向我招手么?!
如果在大街上碰见了孟夷纯,孟夷纯还在恨我,看见了我而不理我,那我会伤心地哭哩,可孟夷纯在给我招手了,态度还是活腾腾的一朵花,我就胆正了,蹬着三轮车横穿马路,行驶的汽车因此停下来了十几辆。
我们是站在了那个垃圾桶前见的面。
她说:不错么,今日这么多收获!
但我站在她的面前,有些窘。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我的头发乱着,蹬三轮车时把裤管挽了起来,又挽得一个裤管长一个裤管短。我怕我身上汗味重,所以站在垃圾桶前。
孟夷纯似乎全然没在乎这些,她脸色红扑扑的,说:我还以为你生了我的气,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说:你那天那么凶的。
她说:我那天凶吗?女人就是过几天脾气好,过几天脾气不好。也怪我不好。
我说:是我不好。
她说:我一凶那你也就不再来了?
我说:我怕你不见我么。
我想不来我能说这句话,而且声调扭捏像是撒娇。若是听见这话是别人说,我牙根都发酸发麻了,这哪儿是我的风格呢,可我偏偏说出了这句话。我的脸刷地烧了。
又害羞了,又害羞了。孟夷纯又用指头来戳我额,手过来了却拍打了我肩上的土。
还能有什么让我心里舒坦吗?刘高兴毕竟是不懂女人的,女人对你好起来这么好,对你凶起来却那样凶。但我现在得装出很男人的气概了,我扬了头,说今天凉快,又说今天运气不错,再说:你这一身衣服好看得很么!
她说:是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
我说:人好看。
她说:人好看了你就多看几眼!
我说:我不多看,那边店铺有人往这边瞅哩,我这样子和你在一起辱没了你,你先走,我交了破烂后去店里找你。
她说:我不!
现在是轮到她在撒娇了。
我们就相厮着一起去收购站。那天的街上如果人再多点,肯定要发生交通堵塞了,一个漂亮时尚的女人和一个灰头土脑的拾破烂的说说笑笑并肩行走,身边过往的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我们。我睄着了一个人噢了一声后鼻子突然流血,流吧流吧,所有人都流鼻血去吧!
我说:这些日子没见,你胖了?
她说:真不会说话,现在兴见了女的要说瘦的!
我说:你真的胖了,胖得更好看!
她说:是不是?可能是有了好事的缘故吧。
我说:案子破了?
她摇摇头,告诉说她又筹到了五千元钱给公安局汇去了,而让她高兴的是韦达终于同意让我和五富一起去公司干活,也不是干门卫,而且她从韦达他们那里收集了一大包旧衣服,这些衣服都是好衣服,只是样式有些过时。
我说:真谢谢你!
她说:跟啥人学啥人,我这也是拾破烂嘛?
我说:我请你吃饭!
在收购站交货的时候,瘦猴不停地偷看孟夷纯,我拿脚踢他的屁股,他说那是谁?我说朋友。他说你有这样个朋友你就不叫刘高兴了。我说就是有这样的朋友我才叫刘高兴的。他说行呀,商州炒面客到西安也能挂拉上洋马子了!
在一家小川菜饭馆,我们吃到了最丰盛的一顿饭,两个素菜,两个荤菜,还有一个鸡蛋西红柿汤。当然是我埋的单。吃完饭,我们到美容美发店,她果然取出了一个大包裹,里边全是一些西服西裤衬衣衬裤,还有鞋,都是皮鞋。孟夷纯说上楼去你穿着试一试,我不愿意上楼,孟夷纯脸上掠过一丝难堪,没说二话,拉我便到曾经去过的茶馆里,要了一个房间,一关门,一件一件拿了衣服让我穿。最后选定了一件衬衣还有一件西服,又给我系上了领带,推我到镜子面前照。她说:没想你还是个衣服架子,哦,像个老板!我嫌领带系着憋气,把领带拉掉了,又要脱下西服,她从后边就抱住了我,我立即挣扎着要反过身来,她说:我是抱衣服的,你别胡想呀!我仍是反过身来搂住了她,她说:我家亲戚来了。我并不知道她家亲戚来了是什么意思,还说:谁来了?手就到处乱摸,摸出了一手的血,她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原本并没有想要这样的,是她一挑逗,我就把自己定下的规矩全忘了。她说脏,我说我不嫌脏,她说这样要生病的,我说我不怕生病,她说你不怕生病我还怕生病哩。我就老实了。她却安慰我,几时到池头村去好好给你,可你不能让我受垫噢,我说我一定要买个沙发床垫的。服务员敲门来给茶壶续水,我们就分开椅子正正经经坐了说话。
我说:你怎么给韦达说的,他就能同意我和五富去公司?
她说:具体怎么说的你不用管,反正他同意了。
我说:他同意了,我倒还不愿意天天就见到他。
她说:为啥?
我说:……
聪明的孟夷纯当然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是闷了一会,最后还是说:你和五富去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么。我弯过身去抓住了她的手,说:夷纯,夷纯!她说:你不要说了,咱不说这些了,今日高兴,咱说说别的吧。
可我们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在口袋里掏纸烟,手碰到了五富交给我的三百五十元钱。孟夷纯说:也给我吸一根。我把纸烟盒递给她的时候,也递给了三百五十元,再递给她打火机的时候,也递给了我身上的一卷钱,我没有数,可能有二百元。
她说:还给我钱?我已经给公安局汇去了五千。
我说:那五千能够吗?
她坚决不拿。我再一次把钱塞到她的口袋,说:不就是一点钱么,你不肯拿就把它扔了去!
她说:瞧你张狂的,是不是这些天收入好了?
我没敢再说杏胡他们捐款的事,只告诉我在煤球王那里加班卖煤了。
她说:卖煤比拾破烂强么。
也不强,我就给她讲煤球王的故事,给她讲煤场里的见闻,给她讲宾馆如何赖着账不还,孟夷纯眼睛就睁大了,立即拿手机给韦达拨电话,韦达回应说他认识宾馆经理,他要给经理通融一下,宾馆不敢不付钱的。她放下手机说:你明天就去要账,就说是韦达让你去的!我点着头,但我对于韦达的能力半信半疑。
我就是穿着一身西装回到了煤场,煤球王还是没有在,门卫说良子是半早晨回来了,睡了一会又出去运煤了。棚屋的门没有锁,其实棚屋压根就没有锁子,只是门环上插了一个木棍儿。那只狗拴在床腿上,把床单抓到了地上,而且在上边撒了尿,我把狗拉出去拴在棚外的树上,开始和面要搓麻什。以往搓麻什都是在案板上搓,这天我情绪好,洗了那个草帽在草帽上搓,搓出的麻什是卷状,又有花纹。一直搓到煤球王回来了,我又装大起来,说:昨晚你浪到哪儿去了?!
他说:你会不会文明说明?喝酒啦!
我说:喝酒能喝一晚上?喝酒还拿了那个包儿和项链?!
他说:我爱拿不拿的你管得着?
他走出了屋棚,却突然问:狗呢,狗在哪儿?
我说:不是在树上拴着吗?
他说:在哪儿?!
我走出来,树底下果然没了狗。他在煤场里大声叫:丽丽,丽丽!竟给狗起了这么个名字!但丽丽没有出来。煤球王冲进屋棚发火:谁叫你把狗拴出去的,咹,狗碍你啥事了你拴出去?
我说:丢就丢了,给我凶?你叔不如一条狗?!
他一下子跳起来,把手里的手机摔了。
我怎么受得了他这样,这不是恨嫌我吗,我刘高兴是不吃下眼食的,何况还是我的侄儿!我顺门就走,他说:脱下我的西服!我说:你拿眼再看看,是你的西服还是我的西服?
一走出煤场,我觉得大人不见小人怪么,可我已经走出煤场,回头看看,煤球王也并没有撵我,那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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