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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鸽子(2)

时间:2013-11-0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葛水平 点击:

    她的情绪因过分夸张呈现出歇斯底里的样子,有人走过去扭回头看她,想象她对谁在喊:无所谓!

    二

    何明儿感觉很无助,来自骨头深处的无助。她坐在仿古的太师椅上,满上的茶水冒着热气,对面无人,想不出来叫谁来与她分解此时的孤独。心里想到一个男人,那种无助愈发地彻骨。往常,知识女性的形象局限了她对生活的过分热爱,一个离了婚多年没有成家的女人,她树立在人前的形象,不是一个简单的女性形象,而是一个有教养有知识的教育工作者和伟大的母亲。没有人知道她的儿子是一个整日沉迷在网络中的问题少年,儿子的不作为让她的心情缺少了一种痕迹,快乐的痕迹。尽管所有人看上去对她的评价都是好的,甚至有的女性表面上夸赞她要以她为榜样,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生活状态是一团糟。心理上的生理上的,以及家庭给予她的快乐逐渐在丧失,只剩余下做母亲的资本,而做母亲她又是多么的失败啊。何明儿想到女友海棠,海棠的幸福生活在朋友中是有口皆碑的,物质上的饱和,养就了海棠一副若无所动若无所想的慵懒模样,与何明儿简直是背道而驰的两种状态。如果人的期望值不是太大会不会很幸福呢?填饱肚不生事,生活落到俗处,也许会好一些。对了,就给海棠打个电话。好久没有见面了,一个城市,各自为了生活,何明儿总觉得自己和海棠不是一类人,现在想起来,好像也就是想找一个世俗中的人来窥探一下日子的好歹,打发一下难熬的光阴。掏出手机拨过去,海棠说,你稀罕呀,人民教师,还会想到我?我马上过去,我有话要和你说呢。女人与女人或许能从生活的体验中聊出一些乐趣,不然,何明儿一下午都会为吴所谓在网吧而焦心,而心痛。十五分钟后,海棠打扮得光鲜水滑来到茶舍,一身名牌。不是每个人都能穿出名牌的,名牌在海棠身上是一种气质。坐下来,依旧是那个女生,海棠看着桌子上的两杯茶叫喊道:“怎么如此不会享受呢?为什么不来茶艺?换茶,消费就是享受,我的人民教师,懂吗?”

    何明儿不懂吗?只是,现在不喜欢烦琐做作的成分。心烦意乱,叫她来是想说话的,或者说是想讨一点生存经验,何明儿觉得叫海棠来是乱上添烦。土陶罐换成了瓷茶壶,为生活本身而心力交瘁的何明儿端起茶盅时,有点讨厌海棠装模作样的动作,这个女人她是从骨子里看不上的。何明儿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精神上的精品。

    海棠说:“好久不见了,你的气色看上去不是太好,和男友生气了?”

    何明儿说:“没有。生什么气?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子反对。不提他,等儿子上了大学再谈。”

    十年寂寞的日子,没有婚姻但不等于没有爱,只有何明儿自己知道,这个年龄再爱,必竟双方都是有过家庭的,她爱着的那个人也是因为儿子。现在的单亲家庭的独生子女全都是皇上,拒绝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家中。对于何明儿来说,也是一样的,吴所谓不同意,她的爱只能是地下的。海棠笑了笑:“没有哪个男人会等你到孩子上大学,人生就是游戏,爱情在当下的社会没有多少刺激能激活,只有钱、地位,至于才情嘛,我不好说,反正任何事情都要靠数字来推动的。我不像你有理想,我是茫然地活,混沌着过。”何明儿勉强地笑了笑:“快乐和金钱像抛物线样走势,我不否认,就算没有男人,孩子总还是可以唤醒快乐的。物质的诱惑对我不是太重要,我只专心于我儿子的成长。”

    海棠说:“你说得对,我是身在福中,谁又知道我的福是我的苦海呢还是岸?我给你说,沉迷一件事情,会带来快乐,我最近经常网聊,你也常常上网吗?”

    何明儿摇了摇头。

    “ 各色各样的人,大千世界,你能感觉人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呢。你与一个陌生人聊天,你不知道对方的一切,凭想象你可以信任他,生动地感觉他、虚拟他,你愿意听他的话,就像一个‘奴’,他的调配让你的身体处于非常美妙的状态。也许按你说的,是一种病态,但是,也是一种心身的反叛,很刺激呢。”何明儿突然一下觉得不理解了,这社会是怎么啦?学舞蹈的海棠和她的优质老公,在街市上相伴走过去,会赚来很多回头赞慕的眼神。钱对于海棠来说,已经不是物质上的快乐了。但精神上的快乐呢?如海棠说的,真在网络中包含着吗?海棠说:“明儿,你也上上网吧,别像和尚庙旁的尼姑样,你该有你自己的时间。孩子是未来,只有自己是现在。我表面上的风光不是我真实的存在,我告诉你,我不幸福,如你一样,十年的婚姻名存实亡。我有欲望,我有虚荣,我想保持我婚姻的假相,所以,我不会离婚的,人生游戏,没有比爱情伤人更重。因此,我不看好它,如你儿子的名字一样,无所谓!那个等你的男人未必能等你到孩子上大学,爱是需要培养的,是身体的培养,不是精神的。我不能和你比,虚荣、游戏、满足、假相,是可以掩盖很多,掩盖之下是我的名牌消费,还有什么呢?我的寂寞和无聊,当下的日子我能怎样?所以我选择网络,不选择离婚。”又是网络,这是何明儿没有想到的谈话,听来的是失望。她有点同情海棠,十年婚姻隐瞒到现在,只有从生活体验中走过来的人才知道时间有多漫长。本来想说说儿子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说了,多说什么显然都是无力的,也是脆弱的。海棠还想说什么来着,手机响了,关上手机,海棠的脸儿煞白。何明儿问:“出什么事了?”海棠匆匆饮尽最后一口茶,说是回头解释,人已经走得没有影子了。剩余下的依旧是无助,何明儿突然觉得现在就算是从网吧找见儿子,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拽他回家。对抗,对抗,如果有一个男人在自己身边,就算是没有多少学识,哪怕长了一副孔武有力的身板,狠狠地用拳头替她教训一顿吴所谓,她的心情都会明丽一些。她爱着的那个人,教养限制了他的力量,只能是等待。何明儿从来都没有想过把那个人领回家来,就算是身体的培养,也只能是开钟点房诉苦,有限的时间里偷情**。一切埋怨都在教师的光环下扎根了,很深。在没有保护伞的生活之下,教师形象就是何明儿的保护伞,不足与外人道的一切,何明儿咽下了,如一杯苦茶。何明儿结了账走出茶楼,走进自己居住的小区。上一楼的时候碰到了二楼的住户,彼此笑了一下;上三楼的时候碰到了三楼正要出门的一对小夫妇,他们襁褓中的孩子在怀里看着走近的何明儿笑得开心,没理由不给孩子一张笑脸。何明儿接着往上走,因为走得急,出气有点喘,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在推开卧室门的刹那,她整个人就像泪泡了她一样哗在了床上,一时间,翻江倒海上下抽搐起来。是谁说过的“温暖是人生的表象,苍凉是人生的本质”。何明儿是何等有个性有教养的人呢,是什么时候具体到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了?具体到生活的端倪,琐碎得啰嗦起来,甚至感受不到生命的快乐,而只余生命的苍凉了呢?无助的她,突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寂寞。夜在黑下来,何明儿站到阳台上,倚着玻璃看楼下,所有走过去走过来的人,那样的走路姿态,都不是她儿子。她儿子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侉。”从这里看楼下,与刚才从一品香茶楼里看并无多少不同,只是路灯亮了。刚才在一品香和海棠的谈话还在她脑海里回旋,却是一句也记不下来。路灯透过重重尘粒把光芒反射上来,这时候儿子是不会回来的,她知道,而今夜能否回来都是未知。天黑透了,亮起来的灯光把何明儿的影子直起来,屋子空空,逼仄的内心,被什么东西装满了,是一腔的无助。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哪怕一个很陌生的人,出现在防盗门的外面,何明儿也会走近,把内层的木门打开,让风送进来那人身体上的一丝烟卷儿气息,哪怕是泥土粪土的气息,也会轻解一下她现在的焦心和烦躁。什么也没有,街道上的车滑行出刺耳的声音,屋子里的白墙比灯光还亮,孤独像山脉一样横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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