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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39)

时间:2021-04-0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巴尔扎克 点击:

  “行了,行了,”德·莫尔索先生说,“别提这个了。五一六,国王使臣先生。”
  我睡下之后,敛声屏息,谛听着亨利埃特在她卧室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如果说她能保持宁静与纯洁,我却克制不住欲念,胡思乱想起来。“为什么她就不能属于我呢?也许此刻她跟我一样,也受欲念的驱使,在辗转反侧吧?”午夜一时许,我下楼去,蹑手蹑脚走到她的门口,趴下来,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到她那孩子般均匀而轻微的呼吸。我一直等到身子发冷,才回到房间,重新躺下,安稳地一觉睡到早晨。说不清受什么命数、什么天性的主宰,我竟欣然走到悬崖的边缘,探测罪恶的深渊,寻求它的深度,领略它的阴冷,然后激动万分地退回来。夜里我在门前度过的那一刻,痛苦得啜泣,而她却根本不知道,她次日踏过的,是我洒过泪水与吻过的地方,是她那忽而被蹂躏、忽而受尊敬、忽而挨诅咒、忽而受崇拜的贞操。在一些人的眼中,这一时刻过得未免迂拙,然而它却能激发一种无法形容的热情。有些玩过命的人对我说过,士卒就是抱着这种热情冲进枪林弹雨中,试试他们能不能幸免于难,看看他们跨在或然性的深渊上,像冉·巴尔①骑在火药桶上吸烟那样,能不能尝到快乐。次日,我去采花,扎了两个花束,伯爵见了啧啧称赞;其实,他看见多美的花束也不会动心;尚瑟内兹②这句话“他在西班牙到处建地牢”,仿佛就是针对他讲的。
  ①冉·巴尔(1650—1702),起初是荷兰水手,后来投到路易十四麾下,指挥舰队几次同荷兰舰队、英国舰队作战,屡建奇功。
  ②,尚瑟内兹(1760—1749),法国记者,以风趣幽默著称;他与黎瓦洛尔(1753—1801)合办《使徒报》,猛烈攻击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于1794年7月20日被绞死。
 
 第四部分

  我在葫芦钟堡住了几天,只到弗拉佩斯勒堡去拜访过几次,待的时间很短,不过在那里吃了三顿饭。法国军队进驻图尔城①。德·莫尔索夫人虽然因为看到我而恢复了生气和健康,但还是催我动身,先去沙托鲁,再途经伊苏屯和奥尔良,迅速返回巴黎。我不肯走,她就下命令,说家庭守护神早有指令;我只好依从了。这次我们挥泪而别。她为我担心,我要经受社会的磨练,不是当真要投入人世的漩涡吗?利害关系、狂热情绪和享乐之风,在巴黎汇成一片海洋,既威胁纯洁的爱情,也威胁清白的良心。我向她保证每天晚上写信,把当天的事情和我的想法告诉她,甚至最琐细的事也不遗漏。她听了我的保证,便把头倦慵无力地依在我的肩上,对我说道:“什么也不要忘记,什么我都感兴趣。”
  ①1815年7月31日,拿破仑投降;法军开往卢瓦尔河畔,8月1日被遣散。
  她把写给公爵和公爵夫人的信交给我,我到达的次日就去拜访他们了。
  “您的运气真好,”公爵对我说,“在这儿用餐吧,今天晚上随我去凡尔赛宫,高升没问题了。今天上午,王上还提起您,说道:‘他年轻能干,又很忠诚!’王上很挂念,不知道您是死是活,不知道您出色地完成使命之后,被事变抛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天晚上,我被任命为行政法院审查官,同时在路易十八身边有一个秘密职务,任期同他在位的时间一样长。这是个心腹的职位,表面虽不显赫,但没有失宠的危险;它使我处于政权的核心,成为我发迹的源泉。德·莫尔索夫人看得很准,因此,我得到的权力和财富、幸福和学识,一切都多亏她。她引导我,鼓励我,净化我的心灵,把我的意志引向一个统一的目的。否则,青春的力量就会虚掷。后来我有了一个同事,我们二人轮流执勤半年,必要时还可以互相替代。我们在宫中有一间卧室,出差时还有专用马车和充裕的津贴。多么奇特的地位啊!充当君主的秘密助手,聆听他评论一切,评论内政外交,自己虽然人微言轻,却常常受到谘询,犹如莫里哀向拉福蕾①请教;这位君主阅历极深,但有时举棋不定,要借助年轻人的意识下定决心,而他的政治已经得到他的敌人的高度评价。我们的前程有了保障,抱负得以实现了。我担任审查官,在行政法院领一份俸禄,此外,国王每月从他的金库中拿出一千法郎给我,还经常额外给我赏赐。我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难以长期承担这样的重任;国王虽然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到1817年8月才选定我的同事;现今他已当上贵族院议员。担任我们的职务要具备很高的素质,人选很难确定,国王久久不决。他看重我,垂问在几个年轻的人选中,我同哪个最为投契。其中有一个是我在勒皮特学校的老同学,但是我没有推荐他。国王陛下问我是何缘故。
  ①拉福蕾,莫里哀的女仆。
  “王上选择的人都忠心耿耿,但能力有差别,”我答道,“我推荐我认为最精明的人,而且确信能始终和他很好共事。”
  我和国王的看法不谋而合,后来他一直感念我所作出的牺牲。当时他就对我说:“您有首相之才。”国王把任命的过程告诉了我的同事;我的同事给了我真挚的友谊,以报答我的荐举。德·勒农库公爵对我很敬重,也使周围的人对我刮目相看。“王上对这个年轻人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非常赏识他,他很有前途。”这种话排除了人的才能,不过,他们对这类青年的热情欢迎中,也流露出了对权力的无形的敬意。无论是在德·勒农库公爵府上,还是在我姐姐的府上,我不知不觉结识了圣日耳曼区最有权势的人物。那时,我姐姐已经嫁给了表兄德·利斯托迈尔侯爵。侯爵一家是我们的一门老亲,住在圣路易岛,我经常去他们府上。
  亨利埃特拜托德·布拉蒙一绍弗里王妃,很快把我引进了“小朝廷”①。亨利埃特是这位王妃的侄孙女,她给王妃写过信,极力称赞我,王妃立即给我下了请帖。我用心同年迈的王妃亲近,并得到了她的好感;她不仅成了我的保护人,还成了我的朋友,对我的感情具有母爱的成分。她特意把我介绍给她女儿德·埃斯巴夫人,介绍给德·朗热公爵夫人、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以及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这些夫人都轮流当过交际王后。我在她们身上没有打什么主意,只想讨她们的喜欢,因此,她们对我尤为热情。我哥哥夏尔非但不再否认我这个兄弟,从此还依靠我了;不过,他见我这样快就飞黄腾达,未免暗生妒意,后来竟给我制造了许多烦恼。我父母对我出乎意外的走红也大为诧异,感到脸上光彩,终于承认了我这个儿子;然而,他们的感情即使称不上虚假,也未免有些做作,因而态度虽然转变,对一个受了创伤的心灵却没有多大慰藉作用。再说,心灵憎恶别人的任何图谋与私利,对搀杂自私的感情不会产生多大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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