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和白素跟着感叹──死在敌人手里,将一腔热血献给了国家民族,子魂魄兮为鬼雄,也不枉了此生!可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而且受自己人的残酷虐待比敌人更甚,真不知道是甚么名堂,像于放大将军那样,真是死不瞑目。现在来一个平反,如何能补偿当时大将军死亡时的痛苦于万一!而最滑稽讽刺的是,发动疯狂的罪魁祸首,依然大模大样在殿堂之上,享受庙祭,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提出来讨论一下都不敢,一个民族的奴性和是非不分到了这种程度,真想不出还有甚么现象比这个更悲惨、更绝垦的了!
像于是那样,专门研究现代史,对这一切都应该再清楚不过,可是她却不去追求罪恶根源,还在计较她母亲的出身成份,就是一个典型。
我在反感之余,陡然觉得像于是那样,从出生起就在那种环境中,没有机会接触外面世界的人,根本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一个人,只知道甚么都听组织的话,完全丧失了自我,真是可怜到了极点!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你觉得他可怜,他可能觉得你莫名其妙。像这时候,我和白素和赛观音都十分感慨,而于是神情不屑,好像觉得那些人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她哼了一声:“你们三十多人准备抗拒到底了。”
赛观音像是在回应这个问题,又像不是,她声音仍然很平静:“当时我告诉他们,我不会下山,而他们,我不要他们在军队进攻的时候走上死路,我命令他们下山去,他们个个痛哭流涕,和我诀别……虽然后来他们之中好些人死得很惨,可是毕竟多活了许多年……等到所有人都下了山,我以为军队会离开,谁知道那个娃娃营长为了立威,也为了日后可以更顺利收编土匪部队,硬是不肯放过我,在全体官兵面前,声称要将我活捉下山,而且他要单枪匹马行事,独自一个人上山抓我……他真的一个人都不带,自己摸上山来。从山上的布置的警戒线发出警告,我知道有人上了山起,到第四天我才和他面对,我们先枪战,后动刀,到最后赤手空拳放对……”
必须说明的是,赛观音在叙述那段经历的时候,说得十分详细,她和于放在山上,进行各种形式的斗争达到五天之久,几乎每分每秒都生死相搏,惊险万分:有的时候,她命悬一线,有的时候,于放一只脚进了鬼门关。赛观音说得很生动,尽管我们知道两个人后来都没有事,可是听的时候,还是提心吊胆,替他们捏冷汗。
不过我不打算将这一切照赛观音所说的叙述,因为那至少要花十万八万字,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其中的精采曲折部份,各位不妨自己做设想,是很有趣的事情。
我只简单的说在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正值盛夏,那天天气闷热,满天乌云,到了晚上,更是一片漆黑,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赛观音仗着自己对山上的地形熟,看到遇上了这样的天气环境,以为是老天爷帮忙,她设计把于放引到了一个悬崖的边上,准备在那里动手,她算得很好,在动手的时候,有一半的可能,于放会自己踩空,跌下悬崖去,还有一半的可能,她可以将于放打下悬崖。
于放果然中计,被引到了赛观音预先设计好的所在。她非常小心,因为在黑暗之中,她也一样危险万分。
第六章 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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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在那里动手,于放虽然不会武术,可是身手极其灵敏。动作快疾如同猿猴,而且最令赛观音感到意外的是,在黑暗中动手,她虽然占到了熟悉地形的便利,可是却一点都占不到便宜,一上来就处于下风。
于放甚至一面动手,一面很轻松地发出笑声,嘻嘻哈哈,没有一点在黑暗中和强敌拼命的紧张,反而是赛观音自己,虽然地形很熟,可是毕竟处于甚么也看不到的黑暗之中,不免战战兢兢,十分小心,所以两人一动上手,赛观音很快就处于下风。
这时候赛观音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把于放引到这里来动手,是一桩蠢事,可是无论她如何想,当时也想不出她是错在甚么地方。
一直到了第二天,甚么事情都发生了之后,于放才告诉她错在何处。
原来于放是大凉山上的彝族人,是没有开化的生彝,以原始的狩猎方法生活,而且习惯在晚上打猎,越是月黑风高的夜晚,越是他们打猎的好时光,千百年下来,彝人差不多都有在黑暗中视物的本领。
而于放的这种本领,在他们族人之中,数一数二,虽然不能在黑暗之中看东西和白天一样清楚,可是赛观音对地形熟悉的优势也绝不存在,在黑暗之中动手,于放简直像是猫耍老鼠一样!
关于能够在黑暗之中,人的视觉系统还能运作这一点,很有些匪夷所思,普通人当然没有这样的异能。当时我听赛观音说起于放有这样的本领,也是将信将疑。
后来我和铁蛋相聚,说起于放有夜视的异能,铁蛋也摇头,说是没有听说过,不过铁蛋回忆起来,说于放大将军确然十分善于夜战和夜行军,经常在晚间向敌人发动进攻,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在军队之中,人人佩服。
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于放有夜视之能,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夜视这种本领违反人体生理结构的原则,所以我一直不完全相信──由于不完全相信这一点,所以对赛观音的叙述,也有一定程度的保留。
因为在赛观音所说的往事之中,于放是不是有夜视的能力,占很重要的地位。赛观音后来所说的一切是不是可信,也可以说完全建立在这一点上。
所以我后来又陆续问了不少人,都没有肯定的答覆,后来还是遇到了年轻人和黑纱公主,他们说起亚洲之鹰罗开,听说也是彝族人,不妨找他问一问。
我就开始寻访罗开──要找这位仁兄的困难程度,大概仅次于把原振侠医生从不知道哪一个空间找回来。一点也不夸张,前后足足三年,罗开才出现在我的面前。
所以于是来找我,我和白素和葫芦生一起去听赛观音讲故事,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在没有完全肯定赛观音所说的一切可以成立之前,我完全没有把这个故事记述出来的意愿。而即使后来觉得赛观音所说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我对于赛观音所说的“由于有这样的隐秘,所以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形”那种结论,还是不能同意,所以又考虑了很久,才把这故事记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