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楼201宿舍的老大钟晞,天生一对阴阳眼,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秘密是他刚上研二时,一名大一新生揭露的。据说两人住同一个村,都来自遥远的大巴山。 “老大,那小子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能看到鬼?”睡我上铺的欧阳寒晓赖在钟晞床上追问了足足两个时辰。 钟晞一脸不动如山的神色,语气淡淡回道:“没有的事!” 钟晞下铺的左竣忍无可忍嘲弄,“寒晓你才三岁吗?” 欧阳寒晓趴床沿冲左竣喷口水,“什么意思?” 左竣剑眉一耸,撇撇唇道:“幼稚!” 欧阳寒晓那张可爱的娃娃脸瞬间罩上乌云,伸手便抓向左竣头顶。 左竣最讨厌别人摸他头发,我见这两冤家又要掐起来,赶紧插话转移欧阳寒晓的注意力,“喂,兄弟们,过两天就放暑假了,有没有想好怎么过?” 欧阳寒晓果然缩回手,两只眼睛亮了好几分,难掩兴奋道:“回家,当然回家,好久没闻到家乡的味道了。” 我失笑:“不就一年没回吗?” 欧阳寒晓呢喃:“想我娘了。” 左竣“嗤”地一声:“没断奶的孩子就这样。” 欧阳寒晓对着左竣踹了一脚,随即又一脸神秘道:“你们听说过湘西赶尸吗?想不想跟哥们回去见识一下?” 来自京城的上官挽从不信鬼神,帅气的眉峰一扬,摇头哂笑:“扯吧,赶尸就是一个传说。” 云南的段子涵却对神神怪怪的东西最感兴趣,立即将盖在脸上的书本扔到一边,满脸兴奋凑到欧阳寒晓面前问:“真的吗?你们家真有赶尸吗?” 欧阳寒晓白了段子涵一眼,“你家才赶尸呢!”随即又正色道:“赶尸确实存在,战争年代接死者回家,靠的就是这个办法,只不过现在没人用罢了。但我们那个村比较偏僻,还留有这个习俗。” 湘西赶尸早有耳闻,一直颇为好奇,于是欣然道:“寒晓,我跟你去看看。” 钟晞也来了兴趣,“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欧阳寒晓的家巫同村确实非常偏远,从县城坐车到镇上,又坐了两个多小时拖拉机才到。 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群山环绕,古木参天。一弯清亮的瘦溪蜿蜒流过,将村子分成两半。 欧阳寒晓的家就在村口,一座雅致的四合院。曲折长廊,雕花窗棂,颇具古典味。也是全村最大的院落。一看就知道他那村长爷爷会享受。院子周围种满了水果树,枝杈间挂着各色水果,令人涎水大动。屋后是整座山的楠竹。风一吹,楠竹成片摇摆,仿佛涌动的绿色波浪。 欧阳寒晓的爷爷捋着一把白须,笑咪咪站在院门口迎接他的宝贝孙子。右手拄着的龙头拐杖,暗红发亮,涂满岁月的沧桑。 我们向老爷子问好,乐得老爷子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扭头朝院内叫道:“兰芳,来贵客了。” 欧阳寒晓的母亲兰芳,有着娇小圆润的身材,秀雅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欧阳寒晓不仅遗传了她的两个酒窝,那双清亮的杏仁眼更是如出一辙。 我们被当成贵客迎入侧面的吊脚阁楼。屋内桌椅板凳全是竹制的,配着桌上的紫砂茶具,古味十足。 拉开阁楼后门,是一条折回的长廊,廊上摆着几张摇椅。楼下依然是成片的竹丛,伸手便能摸到竹尖。抬眸远望,全村风光尽收眼底。一位扎着长辫子的村姑,牵着老黄牛走过不远处的田埂,嘹亮的歌儿随风飘荡,悦耳至极。 轻轻躺上摇躺,享受着清风一阵一阵地抚摸,听着村姑不含杂质的清越歌声,不禁有点羡慕起欧阳寒晓来。 钟晞背靠廊柱,慢悠悠掏出一根烟点上,仿佛饿死鬼般狠狠吸了一口。嘴唇微启,缓缓吐出烟圈,任烟雾缭绕着慢慢淡去,微眯的眼眸望向对面。蓦地神色一凛,指着溪边一栋半旧的两层木楼问道:“寒晓,那座房子住的什么人?” 欧阳寒晓顺着他的手望去,脸上显得有点古怪,哦了声道:“没人住,闲置二十年的鬼屋。” 上官挽撇撇嘴,“听你扯,世上哪有鬼?” 欧阳寒晓压低嗓门,神秘兮兮道:“真的有,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吊死鬼。虽然没人见过他,但很多人听到过他的脚步声……” 我的心里起了一层寒栗,忍不住道:“说来听听。” 欧阳寒晓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凄美的爱情悲剧。 二十五年前,村里的小伙刘浪高考落榜。一贫如洗的家再拿不出钱供他复读,于是放弃学业上邻村学习种磨菇技术。在那里,刘浪认识了辍学在家的春草。两个家贫又同样向往校园的年轻人,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很快便擦出爱的火花,悄悄谈起了恋爱。 刘浪家只有两兄弟,哥哥早已成家,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巧的是春草家也只有两姐妹,但姐姐春花却年近三十未许婆家。 春花是个苦命的孩子,左脸颊那块鸡蛋大的红色胎记使她自幼便遭尽嘲笑,性格变得十分内向,几乎成天不说话。即使她善良老实、勤俭持家,颇让邻居好评,依然没有哪家男孩看上她。转眼晃到二十七八仍待字闺中,这在农村是极少见的。 春草的爹娘常常暗自叹气,觉得这个女儿怕是要老死娘家了。 刘浪与春草谈了两年恋爱,始终相处融洽。在他的努力下,磨菇越种越好,带来了不错的收入,贫穷的家逐渐好转。于是和哥哥合伙建了溪边那栋房子,两兄弟各住一半。房子建好后,刘浪上春草家提亲,春草的爹娘很爽快答应了二人的婚事。 村里依旧沿袭着传统的婚嫁习俗,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更重视三媒六聘,拜堂行礼。 春草的爹娘要刘浪先把春草接过门再上乡政府登记,而且要求他必须以古礼迎娶,也就是新娘要戴红盖头坐花轿过门。 刘浪自然同意,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娘家送亲客轮番灌酒下,他醉的迷迷糊糊洞房后的新娘并不是春草,而是姐姐春花。半夜醒来,刘浪被躺在身边的春花吓傻,回过神立即滚下床,跑到客房追问娘家亲戚怎么回事。 春草的堂婶语重心长道:“刘浪啊,你也知道我们这的习俗,姐姐没嫁,妹妹又怎能先嫁?春花虽比你大几岁,但她是个肯吃苦的孩子,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刘浪如遭雷劈,好半天才颤抖着问道:“春草呢?这都是她同意的吗?” 堂婶笑道:“那孩子与姐姐感情很深,虽然起先不太情愿,但在爹娘的苦苦哀求下,最后也同意由姐姐替她出嫁……” 刘浪脸色灰败,咬着唇道:“婶,我喜欢的是春草,我不会娶她姐的。” 堂婶老脸一板,沉声啐道:“嘁,你跟春花已洞房,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心里清楚。难道你想逼她死在你面前吗?到那时,春草怕是也不会再跟你了。” 刘浪的身子晃了晃,踉跄着上楼。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阁楼发现了刘浪的尸体,一根粗状的草绳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他用这种方式控诉了他的无奈与愤怒,还有对爱情的绝望。 喜事变丧事,闻讯赶来的春草哭昏在刘浪灵前。 刘浪死后的当夜,阁楼响起奇怪的脚步声,象是有人穿着皮鞋来回走动。点灯上去一看,什么都没有。人一回到楼下,脚步声又会再次响起。 随后的一年里,阁楼时不时响起脚步声。人们纷纷传说刘浪死有不甘,灵魂流连着不愿离去。鬼屋的名声不径而走。 刘浪的哥哥不堪其扰,只好另外建了一栋房子,那屋便空了下来。 上官挽心有戚戚感叹,“愚昧害人啊!” 段子涵摸着下巴好奇追问:“春草两姐妹呢?” 欧阳寒晓冲着吊脚楼下面,那位蹲在池塘边洗衣服的中年妇女呶呶嘴道:“那就是春草,快要做外婆了。春花回了娘家,十月怀胎一朝得女,终生未嫁。” 我讶道:“春草又嫁到了这里?” 欧阳寒晓笑道:“没想到吧,刘浪死后三年,春草便嫁给了那屋的刘根哥,生了三个女儿。”边说边顺手指了指他家下面的一座黑木屋。 我远远望着那位体态丰膄的女子,眼前依稀闪过一对浓情蜜意的年轻情侣,他们正幸福地相互凝望。然后镜头急转,男孩绝望地将自己的脖子套进了冰冷的绳套。
想着想着,心里满不是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