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茫然四顾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他小声地问我,要不要票?今天的。
我说,哈尔滨的有吗?
他说,只有头等舱了。
我问,几点的?
他说,下午3点。
我说,好。多少钱一张?
他说,每张加400元。
我说,太高了吧,200吧。
他说,不行。
我说,300。
他坚定地说,不行。
我说,不商量?
他说,不商量。今天票太紧张了,刮台风嘛。
我说,那好吧。
于是,他把我带到大厅的一角,领到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面前,跟其中的一个胖子耳语了几句之后,那个胖子立刻掏出手机拨号,估计是联系票。在联系票的过程中,给我的感觉,他很不耐烦。他很不满意地又联系了好几个地方。我隐隐约约觉得票有点儿悬。果然,他告诉我说,日他大爷的,没了,一张也没有了。今天的票太他妈的抢手了。
我说,那就算了。
接下来,我开始打电话联系火车,得到的回答是,今明两日开往哈尔滨的火车票全部售光。妈的,今天真的是走不了吗?我马上又给哈尔滨的一个飞机售票处打电话,那儿是我的老关系了,我想请他们给我订一张明天一大早儿飞往哈尔滨的机票。对方说,明天早晨最早的一班只有9点钟起飞的。我说,行。
既然走不了了,剩下的就是联系住处了。这时候,我想起了北京的那个朋友。过去,我经常跟这个朋友开玩笑,总给他打电话说,我就在他家楼下呢。这次,他接到我的电话之后,照例以为我在开玩笑。当我把情况说清楚后,他说,你打车过来吧。这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了,我发现我已经是饥肠辘辘饥饿难当了。按说,到了这个岁数不会因为少一顿饭而搞成这种样子。太可爱了。
走出机场,我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朋友那里。心想,明天绝对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吧?哈尔滨又不靠大海,又不会刮什么台风。但是,雾呢?雨呢?霹雷闪电呢?这都是延迟飞机起飞的因素啊。不过不会的,肯定不会。出租车往城里开的时候,我隐约感到司机绕路了,但是,一路上我跟司机聊得很好,绕就绕吧。
我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首都机场这么空,几乎没人。
他说,一点儿没错,今儿我们也没啥客,拉不着活儿。听说南方很多飞机都延误了,这边既飞不过去,那边也飞不过来。
我说,怪不得呢。
司机说,这出门呀,有时候顺,有时候就不顺,很正常。人到哪儿都是一个待,着急干吗呀?没用。
我心里想,同志哥,绕道的朋友,老哥哥我有急事啊。
后来我才听说,这场名字叫“圣帕”的台风来得非常猛烈,别说飞机飞不了,连鸟也飞不了了。
我的这位朋友是一个东北哥儿们,在北京搞古董生意。北京人喜欢这个,上当也喜欢。这哥儿们和我十年前就是非常不错的朋友,现在他在北京干得非常成功,人也变得仗义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为富不仁。他这里几乎成了我的一个私人驿站,而且一切免费。安顿下来之后,他请我吃饭,给我这个不速之客接风,压惊。他要了一大桌子菜——这是他的作风,还特意给我要了一个海参,让我补一补,说海参有疗心压惊的功效。这个说法非常古怪。
吃过饭之后,我们回到宾馆聊天儿。聊到天黑了的时候,我建议他在宾馆里住算了,因为他在北京也是单身。开始他答应了,后来他接了一个神秘电话,就说:“我他妈的在这儿睡不好。”意思是他必须回去。
我说,那就请便吧。
他说,明天早晨我来送你。
我说,那就不用了。
他说,那成什么事儿了,我这个人做事从来有始有终,明天早晨4点我过来送你,就这么定了。我必须安全地把你从我这儿送走。知道不?
真不知道我身上什么地方暴露了我内心的秘密。
我说,6点钟出发去机场就来得及,你来这么早干吗?逃跑哇!
但是看到他那副坚决的样子,我就没再说什么。
临走,他把客房的房门已经开了一半儿了,又突然站住了,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我问,兄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心事?
我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没有,没有,快走吧。
真没有?
真没有,我骗你干吗。
他说,有事你就吱声。不行,就在我这儿躲几天,北京郊区咱也有窝子。安全。
我说,你看你都说到哪儿去了?你这是夸我呢?
他说,你记住,我永远是你最可靠的朋友,有事随时电话联系我,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
我说,你都快把我的眼泪说出来了。好,哥们儿,就这么定了。
他走了以后,我开始看宾馆提供的《北京晚报》,我从厚厚的一大沓子报纸中发现,北京也挺叫人闹心的,事情纷杂,乱乱糟糟。大约过了12点之后,我才睡了过去。我刚刚睡着不久就听到了敲门声,一看表,才凌晨3点钟,这小子就来了。他一进门就说,我给你煮了10个鸡蛋。
我说,你他妈的以为这是在晋察冀边区呢,十送红军哪?
他说,这是绿色鸡蛋,是吃虫子的鸡下的。
…………
因为时间还早,我们就躺在床上聊天儿,天一句,地一句的。聊到差不多到点的时候,我们才离开了这家宾馆,然后在附近找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粥铺,吃点儿早餐——这位东北哥儿们照例要了一大堆扯淡的菜。其实,这时候什么也吃不进去了,就是一个浪费。既然要了那也得吃啊。整个粥铺除了我们二人之外,还有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的凑在一起吃,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从事非法职业的那一类人。看来,北京的凌晨也挺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