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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一·南丰先生集外文卷上(2)

时间:2014-08-0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曾巩 点击:

  【说势】

  周之初,天下列为诸侯而居者以千数,力小易使也,势便易治也,此所以不惟承号令、奉职贡而已,固实有以翼戴天子也。及其衰也,大国兼数千里而王,令之不能,诛之不能,加之并为六国,合为秦,而周亡矣。非封建罪也,地过王制也。汉兴,袭其衰制,寻亦大乱。

  秦人壤列国而郡县之,其势诚小而易使也,尺兵不得制,斗粟不得专,视徙置守宰若弈棋然尔。势甚便,而治岂得行也?上之与吏,吏之与民,不异于燕赵之相观,一有变则翻而从寇尔,而能有以翼戴天子乎?故一夫唱叛而秦灭矣,非郡县罪也,守宰亡具甚耳。

  今病封建者必曰用秦法,病郡县者必曰用周制,皆不得其理也。且从而更其事,以为天下可得更乎?否也。天下之存亡,视其大伦大法之治乱耳。其次惟其所制,制之使力小而易使,势便而易治,皆善也。地过王制,势夺于下,皆害也。借使韩、魏、燕、赵列为百里之国而侯,虽至今存可也。秦之郡县,势足以自治,力足以自卫,虽以万世无患可也。天下之势岂不诚易知哉?后世矫前之敝法,寝藩镇权,功成求遂矣。然而尚未反守宰之分职,伸州县之干翼,岂计之善也?万一水旱疾疫,其或有觊幸之人出者,州县其胡以备之?徐乐、山涛之论,可不念耶?诚念之,不难择人而任之,分势而使之,如斯而已矣。〈辑自《圣宋文选》、《南丰文粹》〉

  【说用】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穗,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喙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于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密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霜雪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霜雪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生,是则其用非密耶?

  今夫群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构竹而庐者,其嗜欲众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则其争滋不息,吾观其用也密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饮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悦,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于利而就于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密耶?吾有以而知之矣。

  生而死万物者,阴与阳也。运于内而莫显于外,不可得而穷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于上而阴被于下,驯于其心而不可强通于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微也。世之侈于仪,繁于声音,执于器,据于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辑自《圣宋文选》、《南丰文粹》〉

  【说言】

  上之收群言,其务当而已。诚使贵且信者,其言非必不可以听也。贱且疏者,其言是则必可舍乎?否也,期为有补于治而已。夫然则岂惟上之失得可质焉?天下之邪正举白矣。

  昔舜之达四聪、明四目也,故元凯在下不能抑也,四凶在上不能盖也,其治由此而已。昧者反此,喜是其所用,不广听,于其所忽,杂然当否莫有主也。岂惟上之失得不闻焉?天下之阴狡者举进矣。秦之敝以斯、高,汉之莽、禹,晋以荀、贾,唐以牛、李、裴、卢,其大效然已,可不惩欤?

  或曰:“不已察耶?”曰:“绳其大慝,纾其小过,诛其实,弛其文,何察焉?”噫!吾有为而言之也,使贵且信者皆得其人,兹说其不可以已耶?〈辑自《圣宋文选》〉

  【说非异】

  人不能相持以生,于是圣人者起,绍天开治。治者罔不云道德仁义礼智六达而不悖,然后人乃克群游族处,生养舒愉。历选列辟无有改此者也。

  独浮屠崛起西陲荒忽枭乱之地,假汉魏之衰世,基僭迹,文诡辩,奋丑行。至晋梁,破正擅邪,鼓行中国。有卑世主、轻海内之实,盛从诡谲嵬琐恣睢之邪情,驰骛衤?祥倾荡怪神之邪说,离君臣,叛父子,捐耒耜桑柘之务,髡而缁,不俪不嗣,辟而无用。意者在削灭典刑,铲学刮语,寝礼崩乐,涂民视听。遂将除唐虞,汩沉三代,杜塞仲尼之训检,自贤其淫,妄然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为言动居处皆变诸夷狄。缅惟在昔,尊礼义而尚失畴,圮废而克终。故圣明者称唐虞,暴乱者蹈幽厉,况欲尽泛扫人之所以生息之道,漂荡圣贤数千载功业,专遂己之私,而可以行之哉!虽宿儒硕生,绳其僻邪乖剌,勤恳于策书,然世主莫之寤,其波流汗漫无其救止。其徒相与唱而大之,习为?张幻惑,下祸降休,若探诸箧。与百姓交于道而接于市,悉天下之财什伍而奉焉。其庐益侈,其众益蕃,其辩益枝叶,耗费无穷而怪乱无极,耗矣,衰哉!孰抑而正之与?或曰:“斯嫉其迹庶矣,盍究其源?其源情性?然,与孔子异意,凡为之者,不爱官争能,贤失唯印组为务,逐逐然相轧也。”曰:否。明先王之道,内足以不惑,外足以行事。情性有不平欤?背而之他,将失其平,尚何有于孔子之意?官也以行吾道,能也以治,不能或争。而轧之者,自其戾先王之道,而教义不行也。尊教兴义,则上让而下竞,畴轧之乎?谋末而遗本,以售其辞,斯害也已。浮屠利心无足,而假无欲也;行伪险秽,而强高言淡泊也。恶在其为贤哉!则又以谓为愚者设之,故鬼神之相司察、冥报阴谪、灾福相胜相摩之说,以震恐于其心,觊其惑惧而创艾,是又惑也。其以冥报阴谪之可畏,孰与畏刑而慕赏哉?謇謇者陈礼义,损益灼然著乎其前。当世之法,生杀、出入、升黜、成败,焯乎迫于其心,而犹不知省而避也,奚暇顾未至之祓祥哉?若晋魏梁隋之间,蹈道者乡劝,而抵触者衰止欤?否也。则浮屠之说,无益已可知矣。

  今者虞庠夏校之制未备,而塔庙丛于海宇,缘南亩、操机杼之民寡,而断发胡服之隶肩相摩、踵相交也;缀学立制、补礼改乐之道未极,而蛮貊之音眩中国者,骊驾联驷不足载,邃宇高栋不足容也;声明文物之具未完,而洪钟垒鼓之声铿锵于闾阎也。崇奉之侈,古之未极者,今复尽行之矣。民父子粝梁之食,褐衣之袭,举损之矣。是以在下不免乎有冻饿之民,操觚囊而为沟中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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