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背香就住在顶层的房间里,那儿有个阳台,可以看到下面的一切。这一刻,他正耐心等着他的小魔鬼上钩。他知道还有一点时间,所以留在书房里看书。这儿的藏书比得上最博学多闻的学者,阎背香什么书都看:历史、传记、哲学、文学、诗歌、淫书、妖术、魔道,统统不拘一格。他对知识的贪婪绝对不下于他对金钱和欲乐的贪婪。
时候差不多了,他把正在看的一本书放下,那一页提到一种不是人也不是鬼的恐怖生物一吸血鬼。
“今天晚上,我就是吸血鬼厂”他淫笑,离开书房,回到他那个有锦缎华盖大床、床上铺了兽皮的房间去。
他踏进去的时候,发现蓝月儿已经在他房里等着。她身上披着黑斗篷,帽兜下的一张脸暗沉沉的,有一股阴气。他稍微吓了一跳,猜不透她是怎样进来的。
“是守门的人把我带到这儿来的”蓝月儿告诉阎背香说。她褪下帽兜,露出一张脸,妩媚的眼睛朝他看。
那双眼睛马上使他松懈了,怪自己在她身上用的妖术也许重了一点,才会让她看起来有点邪。他以为只要过得了他养在外面的两只黑狐狸,也就伤不了他阎背香。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两只守门狐狸正睁着惊恐的眼睛躺在外面,一群蝙蝠在它们身上舐血。
“阎先生,你这儿好漂亮啊!”蓝月儿靠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下面那个旋转木马说。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淫邪的眼睛看着她,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她转过头来朝他看,含笑问他:“阎先生,你不认得我吗”
他狐疑了一下,笑吟吟地问:“我们见过面吗?”
蓝月儿点头。
“会不会是在前生”他故作多情地问她。
他真是令她作呕,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丢下去喂狮子,但是,一个人总有权知道自己为什么该死。
“你那时候不是要我好好记住你吗”她脸上毫无笑意。
他黑色圆礼帽下面的脸孔瑟缩了一下,他只对一个人说过这句话,是个小丫头,从他手上逃走了。
“你想起来了”她说。
“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他说,暗忖着她到底想怎样,很奇怪她为什么好像没中他的妖术。
“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她诡异的眼神瞪着他。
他戒备地退后一步,用妖术包围保护住自已。
“什么事情? 他问。
“你好臭!”她啤一口道,眼睛因暴怒而变成红色。
他转身想逃,她身上的黑斗篷突然开展,像羽翼,把阎背香整个人卷起来,丢到那张铺兽皮的床上去。
“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世上是没有上帝的”她来到他床边,缓缓对他说,声音如歌。
一阵翅膀拍击声,一群饥渴的吸血蝙蝠好像闻到了猎物的味道,从房间的阳台扑进来,鼓翼轰声震耳,嘶叫着扑向床上那个人,以锐爪抓住他。
有生以来头一次,阎背香所学的妖术派不上用场,也救不了他。他睁着恐惧的眼睛,身上爬满狼吞虎咽的编幅,这群野兽吃得滋滋有味,懒理血花四溅。不消一刻,床上连一根骨头和一滴血都没有了,只剩下兽皮上的一顶黑色圆礼帽。
蓝月儿哺哺唱着歌,是友情的歌,唱给那位用自己性命救了她的秋千女郎听。她顺顺发丝,蓝蝴蝶在她头上飞舞。她拉起帽兜,把脸藏起来。由得那些蝙蝠去享用吧,她才不要吸阎背香的血,这个人的血只会沾污她。
尔后,她放走了旋转木马上面那些可怜的妓女,让她们回家,也释放了那群瘦骨磷峋不得温饱的动物。
没有人关心枫叶街“乐土” 的阎背香去了哪里,只知道他走得很急,连那顶他从不脱下来的黑色圆礼帽也忘记带走。然而,即使他死了,也无人闻问。
房间里的浩瀚书海从此失去了它们的主人,却并不孤独,知识从来就不孤独,是那些读它们的人觉得孤独罢了。
8乐城的主街上,人们满怀期待等着昨天那个小丑出现,主要是女人和小女孩。她们都听过那音乐小丑的事了,说他卖的八音盒很漂亮,里面的音韵听起来像回忆的旋律,听得人心头暖暖的,甚至掉下眼泪来。即使是乐城这样一个繁荣的古城,什么昂贵的东西都可以买到,也没人见过像小丑卖的八音盒那样称心。
但是,今天晚上,她们要失望了。
燕孤行前几天在大街上听人说歌厅那边很热闹,有一个著名的歌舞团在那儿登台,每晚都座无虚席。他决定到那边去看看。
歌厅外面挤满等着入场的观众和兜生意的小贩,高声叫卖他们的货物多么美好。一个养蜂人的整颗脑袋被蜜蜂重重包围,卖的是青春蜜糖。一个诛儒坐在一只傻气的大黑熊肩上,把一个篮子吊下来,卖的是来自深山的不老药。一个绿发老女巫面前漂浮着一个货摊,卖一种洋囡囡,那些洋囡囡的眼睛像人。
“抱一个洋囡囡回去吧,姑娘们!洋囡囡会听你说心事,而且保证能守秘密”老女巫高声说。
但梦三杵在老女巫的货摊前,看着那些洋囡囡出神。
老女巫能阅读人心,对他说:“乐师,送一个给你喜欢的姑娘,她会感动得掉眼泪。”
但梦三一脸羞红,匆匆付钱抱走了一个洋囡囡。这些洋囡囡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那双大眼睛比人的眼睛还要聪慧,一副很懂世情的模样。女孩都喜欢洋囡囡,他想进一个给蓝月儿,她有心事,可以跟洋囡囡说,不用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贝贝悄悄在小侏儒手上买了不老药,回过头来刚好看到但梦三抱走一个洋囡囡。她曳到老女巫面前,看到老女巫的圆锥帽下面露出又粗又硬的绿发,兴奋地问她:“你是不是住在绿色山脉上的一座黄色修道院里”
“你怎么知道、”老女巫狐疑地问。
“有一个跟你一样绿发的小女巫坐过我们的天鹅船,你们是一家人吗”
“我了然一身”老女巫冷冷地回答,却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对贝贝说:“我给赶出来了”
“为什么、”贝贝睁着好奇的眼睛问。
“还有什么?一个女巫爱上几人,就会有这种下场,最后连飞翔的本领都失去了,只能卖弄些雕虫小技”老女巫满腔怨愤地说。
贝贝眼里充满同情,对老女巫说:“改天有时间来我们天鹅船喝杯酒吧,那艘船就停在乐城河畔”
“你是想听我酒后吐真言吗?我虽然老,还不至于那么笨。”老女巫咆哮一声,吓得贝贝连忙掉头跑回歌厅的后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