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好就是欢喜她吗?”
“可是这时你一定又在想她。”这话是阿黑故意难五明的。
“又在,为什么说又?方才冤人,这时又来,你才是‘又’!”
阿黑何尝不知道是冤了五明。但方法如此用,则在耳边可以又听出五明若干好话了。
听好话受用,女人一百中有九 十九个愿意听,只要这话男子方面出于诚心。从一些阿谀中,
她可以看出俘虏的忠心,他可以抓定自己的灵魂。阿黑虽然是乡下人,这事恐怕乡下人也
懂,是本能的了。逼到问他说是在想谁,明知是答话不离两人以外,且因此,就可以“坐
席”是阿黑意思。阿黑这一月以来,她需要五明,实在比五 明需要她还多了。但在另一方
面,为了顾到五明身体,所以不敢十分放纵。
她见到五明急了,就说那算她错,赔个礼。
说赔礼,是把五明抱了,把舌放到五明口中去。
五明笑了。小子在失败胜利两方面,全都能得到这类赏号的,吃亏倒是两人有说有笑
时候。小子不久就得意忘形了,睡倒在阿黑身上,不肯站起,阿黑也无法。坏脾气实在是
阿黑养成的。
阿黑这时是坐在干稻草作就的垫子上,半月中阿黑把草当床已经有五次六次了。这柔
软床上,还撒得有各样的野花,装饰得比许多洞房还适用,五明这小子若是诗人,不知要
写几辈子诗。他把头放到阿黑腿上,阿黑坐着,他却翻天睡。作皇帝的人,若把每天坐朝
的事算在一起,幸福这东西又还是可以用秤称量得出,试称量一下,那未必有这时节的五
明幸福!
五明斜了眼去看阿黑,且闭了一只右眼。顽皮的孩子,更顽皮的地方是手顶不讲规矩。
“鬼,你还不够吗?”这话是对五明一只手说的,这手正旅行到阿黑姑娘的胸前,徘
徊留连不动身。
“这怎能说够?永久是,一辈子是梦里睡里还不够。”说了这只手就用了力按了按。
“你真缠死人了。”
“我又不是妖精。别人都说你们女人是妖精,缠人人就生病!”
“鬼,那么你怎不生病?”
“你才说我缠死你,我是鬼,鬼也生病吗!”
阿黑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笑,用手极力掐五明的耳尖,五 明就做鬼叫。然而五明望到这
一列白牙齿,象一排小小的玉色宝贝,把舌子伸出,做鬼样子起来了。
“菩萨呀,救我的命。”
阿黑装不懂。
“你不救我我要疯了。”
“那我们乡里人成天可以逗疯子开心!”
“不管疯不疯,我要,……”
“你忘记吃伤了要肚子痛的事了。”
“这时也肚子痛!”说了他便呻吟,装得俨然。其实这治疗的方法在阿黑方面看来,
也认为必需,只是五明这小子,太不懂事了,只顾到自己,要时嚷着要,够了就放下筷子,
未免可恶,所以阿黑仍不理。
“救救人,做好事罗!”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事。”
“你不知道?你要我死我也愿意。”
“你死了与我什么相干?”
“你欢喜呀,你才说我疯了乡里人就可以成天逗疯子开心!”
“你这鬼,会当真有一天变疯子吗?”
“你看吧,别个把你从我手中抢去时,我非疯不可。”
“嗨,鬼,说假话。”
“赌咒!若是假,当天……”
“别呆吧……我只说你现在决不会疯。”
五明想到自己说的话,算是说错了。因为既然说阿黑被人抢去才疯,那这时人既在身
边,可见疯也疯不成了。既不疯,就急了阿黑,先说的话显然是孩子们的呆话了。
但他知道阿黑脾气,要作什么,总得苦苦哀求才行。本来一个男子对付女子,下蛮得
来的功效是比请求为方便,可是五明气力小,打也打不赢阿黑,除了哀告还是无法。在恳
求中有时知道用手帮忙,则阿黑较为容易投降。这个,有时五明记得,有时又忘记,所以
五明总觉得摸阿黑脾气比摸阿黑身上别的有形有迹的东西为难。
记不到用手,也并不是完全记不到,只是有个时候阿黑颜容来得严重些,五明的手就
不大敢撒野了。
五明见阿黑不高兴,心就想,想到缠人的话,唱了一支歌。他轻轻唱给阿黑听,歌是
原有的往年人唱的歌。
天上起云云起花,
包谷林里种豆荚;
豆荚缠坏包谷树,
娇妹缠坏后生家。
阿黑笑,自己承认是豆荚了,但不承认包谷是缠得坏的东西。可是被缠的包谷,结果
总是半死,阿黑也觉得,所以不能常常尽五明的兴,这也就是好理由!五明虽知唱歌却不
原谅阿黑的好意,年纪小一点的情人可真不容易对付的。唱完了歌的五明,见阿黑不来缠
他,却反而把阿黑缠紧了。
阿黑说,“看啊,包谷也缠豆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