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书呆子、残疾人与二茬子光棍汉于一身的我,实实在在地成了婚姻特困户。为了让我尽快成婚,父亲又一次下了为我治好腿疾的决心,带我去保定儿麻医院治疗。这一次的治法,是用热石膏裹住病腿,硬把弯腿压直、把拐脚扳正,等石膏冷却就固定成形了。这样一来,我又不能走路了, 还得伏在父亲的肩背上——上厕所、去车站、上火车……治疗时,做手术穴位埋线,覆石膏矫正畸形,本来都是令儿麻患者胆寒的事,我却没掉过一滴泪。病友们都被我的那股子倔劲儿打动了。我笑着对内蒙古、贵州、天津的病友说:“我屡经苦难,心脏变得像棉絮,把眼泪吸干了!”尽管已是成年人了,我仍然没离开父亲的肩背。
我永远不会忘记,1999年8月20日的傍晚,下午放学后,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看到一向腰酸腿疼的老母亲,正飞快地跑向村诊所,边跑边对乡亲们说我父亲的心脏病犯了。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回家里,见父亲正躺在堂屋的木床上,头微微抬起,耸着肩,弓着腰背,右手举在空中,双眼看着屋顶。我呆立着,看着刚从学校回家的三弟正在静听父亲的遗言:“你一定要努力考上大学……长大后要帮助你哥哥做点事,因为你哥哥是残疾人,我没办法治好他的腿,我最关心的是他……以后听说哪里有名医能治,你就陪着你哥哥在空中,双目艮看着屋顶。我呆立着,看着刚从学校回家的三弟正在静听父亲的遗言:“你一定要努力考上大学……长大后要帮助你哥哥做点事,因为你哥哥是残疾人,我没办法治好他的腿,我最关心的是他……以后听说哪里有名医能治,你就陪着你哥哥去,手术后,你背着他……”
我刚走到父亲身边,父亲就不再说什么了,耸了耸肩,举着手僵在了那里……村医赶到床边,翻开父亲的眼皮看了看,失望地说:“瞳孔放大,人己断气,快准备后事吧。”我蓦地想起小时候,有—次偷听母亲低声对父亲说:“把这个瘫儿撂到路边或放在庄稼地里,有人拾走算他的命大,没人拾就饿死算了!你一年四季背着他到处看病,拖垮了身体、耗尽了家财!”父亲听了没有吱声,天亮后依然背着我踏上漫漫求医路。那时的汾河上没有桥,父亲只有过河的时候才不背我,而是把我抱起来,走到水深处把我举起来——唯恐冰凉的河水浸湿了我的腿脚,因为儿麻患者最怕受风寒。蹬过河,父亲晾干衣服又背上我继续赶路……求医难,求医险,求医之路弯又弯,一年又一年把父亲的心儿牵……
我伏在父亲的肩上,平生第一次落泪了。
往事如烟,父亲去世快11年了。
茫茫世界多少人,一人走出路一条。连续教过我3年,6次背着我去参加竞赛的苏海良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建广啊,你参加全乡初中语文竞赛十有八九夺冠,你参加高考时的作文感动了阅卷老师,你还参与编写了《语文疑难300问》等书,发表文章1000多篇,获奖60多次,连续两年荣获全区劳动模范!你父亲要是知道这些事,应该会含笑九泉的!”
在兄弟姐妹共同举办的纪念父亲去世10周年的祭礼上,我感慨万千。普天之下,父爱是最博大、最无私、最感人的。父亲的肩背是那么坚实有力,背了我几十年,可他老人家从来没有后悔过。
父亲啊,我亲爱的老父亲,如果有来生,我—定要背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