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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钟为谁而鸣(第十五章)(2)

时间:2015-03-1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海明威 点击:

  锯木厂里,有个兵坐在铺上拣靴子。另一个躺在铺上睡着了。第三个在煮东西。班长在看报。他们的钢盔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步枪靠在木扳墙上。

  “快到六月还下雪,这是什么鬼地方?”坐在铺上的兵说。〃真是怪事,”班长说。

  “现在是太阴历五月。”在煮东西的兵说。“太阴历五月还刚开始呐。”

  “五月天下雪,这是什么鬼地方。”坐在铺上的兵坚持说。“这一带山里五月天下雪也不是罕见的事班长说。“我在马德里的时候,五月份要比哪个月都冷。”“也更热,”在煮东西的兵说。

  “五月的气温差别最大,”班长说。“在这里卡斯蒂尔地区,五月是大热的月份,不过也会变得很冷。”

  “要么下雨。”坐在铺上的兵说。“这刚过去的五月份差不多天天下雨。”

  “没有的事。”在煮东西的兵说,“反正这刚过去的五月,实在是太阴历四月。”

  “听你扯什么太阴历的月份,真叫人头痛,”班长说。“别谈什么太阴历的月份啦。”

  “住在海边或者乡下的人都知道,重要的是看太阴历的月份而不是看太阳历的。”在煮东西的兵说。“举个例子来说吧,现在太阴历五月刚开头,可是太阳历马上就到六月份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老是落在季节后面呢?”班长说。“这些个事叫我糊涂了

  “你是城里人,”在煮东西的兵说。“你是卢戈①人。你知道什么叫海,什么叫乡下?”

  “城里人可比你们这些文盲在海边或乡下要见识多些。”“第一批沙,“鱼群在这个太阴历的月份里要来了,”在煮东西的兵说。“沙,“鱼船在这个太阴历的月份里要整装待发了,鲭鱼可已经到北方去了。”

  “你既然是诺亚②人,干吗没有参加海军?”班长问。“因为我登记表上填的不是诺亚,而是我的出生地内格雷拉。内格雷拉在坦布雷河上游,那里的人都被编进陆军。"“运气更坏,”班长说。
“别以为当海军就没危险,”坐在铺上的兵说。“即使不大会打仗,那一带海岸在冬天也满危险的。”

  “再没有比当陆军更糟糕的了,”班长说。〃你还算是班长哪。”在煮东西的兵说。“你哪能说这种话?”“不,”班长说。“我是就危险性来说的。我是说要挨到炮轰空袭,不得不冲锋陷阵,躲在掩体里度时光,““我们在这里倒没什么,”坐在铺上的兵说。“托天主的福。”班长说。“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又会吃到这种苦头呀?我们当然不可能永远过现在这种舒服日子的”“你看,我们这个任务还要执行多久?”

①卢戈 为加利西亚地区卢戈省省会。

②诺亚为滨大西洋的一个渔港,居民惯于海上生活 


  “我不知道,”班长说。“不过我希望整个战争期间我们能一直执拧这个任务。”

  “六小时值一班岗,时间太长啦,”在煮东西的兵说。“如果风雪不停,我们三小时值一岗,”班长说。“这原是应该的嘛。”

  “参谋部那些汽车是什么意思?”坐在铺上的兵问。“这么许多参谋部的汽车开来开去,我可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班长说。“这些都不是好兆头。”“还有飞机,”在煮东西的兵说。“又是个不妙的兆头。”“可是我们的飞机很厉害。”班长说。“共产党可没有我们这样的飞机。今天早晨的那些飞机,叫谁都会髙兴的。”

  “我见过共产党的飞机,也够厉害的。”坐在铺上的兵说。“我见过那些双引擎轰炸机,当初挨到它们轰炸的时候,真叫人胆战心惊。”

  “不错。可是没我们的厉害。”班长说。“我们的飞机谁也敌不过。”

  这就是他们在锯木厂里的聊天,而这时安塞尔莫在雪中等待,望着公路和锯木厂窗子里的灯光。

  安塞尔莫正在想,但愿杀人的事不由我来干。我看嗛,等战争结束了,对杀人的行为总得有些好好儿苦行赎罪的办法 要是战后我们不再信教了,那么我看,百姓总得采取一种苦行赎罪的办法,来涤除杀过人的罪孳,否则,我们的生活就没有真正的人性基础了。杀人是必要的,我知道,可是对一个人来说,干这种事总是缺德的。我看哪,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得了胜利,一定会有一祌苦行赎罪的办法,来涤除我们大家的罪孽。

  安塞尔莫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每当他一个人待着的时间一长一而他是经常一个人待着的一这个杀人的问题就在他心里浮起。
他想,我弄不懂这个英国人。他对我说过,他不在乎杀人。可是他的样子既敏感又善良。也许对年轻人说来,这是无所谓的。也许对外国人说来,或者对不信奉我们的宗教的人们说来,态度就不一样。不过依我看,凡是杀人的人,迟早都要变得毫无人性,而且依我看,即使杀人是必要的,它仍然是桩大罪过,事后我们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赎罪。

  天黑了,他望着公略对面的灯光,用双手拍拍**取暧。他想,现在“定要回营地去了。但是有一种感情使他仍待在公路上边的那株树旁不走。这时雪下得更大了,安塞尔莫就想。”要是今夜能炸桥就好了。象这样的夜晚,拿下哨所,炸掉大桥,都算不上一回事,一下子可以全都干好。象这样的夜晚,千什么事都行。

  随后他靠着树站在那里,轻轻地跺着脚,不再去想那座桥了。黑夜的来临总使他感到孤单,今夜他特别感到孤单,心里有一种饥饿般的空虚。往日里,他孤单的时候可以靠祷告来帮忙,他经常在打猎回家的路上反反复复地念着同一段祷文,这使他觉得好受一点。但是革命开始以来,他一次也没祷告过。他感到若有所失,但是他认为现在再祷告是不适当的,是言行不一致的,他不愿祈求任何恩宠,或接受与众不同的待遇。

  他想,是舸,我感到孤单。但是所有那些当兵的,当兵的老婆,那些失去家人或爹娘的人都是如此。我没老婆了,幸好在革命前她就死了。她是不会理解的,我没儿女,再不会有儿女啦。白天没事干的时侯我感到孤单,可是黑夜来到了感到更孤单。不过,我有一桩事是无论谁还是天主都没法夺走的,那就是我给共和国好好出了力。我一直在为争取以后我们大家可以分享的好处而出大力。革命一开始,我就尽力而为,我干的事没一桩是问心有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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