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果.忘却

无果.忘却
               ——— 哑僧
 
 
他，生于古刹，终年黄卷伴青灯。
她，误入庙院，种下尘缘的深根。
 
       青山重峦叠嶂，云雾笼罩；路，再难寻。从日暮到夜深，若不是那一磬声，穿透层层霾障，给她指了方向，怕是难出这峰涛了。
       “小女迷路了，师傅可否收留小女一晚。”她敲开三门，一个年轻的僧人走了出来。
       他，退开身双手合十，缓施一礼，请她入内。她是他今生见到的第一个女子。
        往后三两天皆雨。
       “师傅，这么大的寺庙只有你一人吗？”
       “师傅，这么多的经书，你一人读的完吗？”
       “师傅，这长明灯有个传说你听说过吗？你一定没有听过，那我讲给你听好了......”她跟在那僧人身后，似有讲不完的话。可是，那僧人礼佛，阅书，或是安静听着少女的滔滔不绝。却从来没有应答过。
        雨罢。
       “师傅，你想过下山吗？”她下山前问道。
       他缓缓摇了摇头，目送她离去。
    
       花开花谢，岁月转瞬流逝。那年战乱，他头一次出山。
       他又遇到了她。
       “师傅，请救救我们......”她浑身战栗着，满是血迹，倒在他身前。
       他将她负在背上，悲悯的望着这片被烽火染红的大地。
       他每日将自己化缘得来的食物赠与她与她的家人。
       他将自己的袈裟覆在又一死去的病躯之上，静默的握着冰冷的体温，无声的诵经，超度。
       他把寺里的衣物，粮食，药材全数分发给山下的村民。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寻求庇佑，恳求僧人能将他们带回寺中，在那一山之隔的‘世外’躲避战乱。
       他将流离失所的人们接入寺庙。手执一木鱼，静静的禅礼，日复一日。渐渐的人们自发的跟着他礼佛，虔诚的相信着佛祖会带领他们脱离苦难。
        战火消褪，她问他“师傅，你要下山吗？”
        他又一次缓缓摇了摇头，目送她渐行渐远。
 
某一日，他听闻上山参拜的人们私语，哪家女子嫁给哪家儿郎……他手中转动的佛珠一顿，放下经书，为新人祈求好合。某一日，哪家女子喜得麟儿……他手中敲击的木鱼一滞，阖眼吟诵，为麟儿祈求庇佑。某一日，哪家女子的夫郎病逝，她也染上了痼疾，将不久于人世……他手中摇转的经筒蓦地断了，虔诚跪拜，磕下万步长头。
 
那一日，参于在青灯香案蒲团拉开古刹山门，不为修行，只为你能遮蔽风霜。
那一月，吟诵着禅文世典佛经燃烛一夜未歇，不为礼佛，只为你可幸福安乐。
那一年，匍匐在山间石路青阶磕下万步长头，不为朝拜，只为你能远离病魇。
那一世，深藏着情根羁绊尘缘参禅拈花破颜，不为大成，只为我能将你忘却。
 
    暮年。
    他下山布施，遇上一老伛，独坐菩提下，她的双鬓苍华，脸上铭刻着岁月的伤痕。目光投向那巍峨黛山之中。
     “师傅——”她巍巍颤颤站起身。
    僧人上前扶住她，待她站稳，退后一步，缓施一礼。
    老伛嘴唇抖了抖，却什么也没有说，双手合十躬身向他行礼。
    僧人双手合十，向她还了礼，与她擦身而过，留下一个背影。
     她履步不稳地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远去，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之外......
 
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那年她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年他 古寺青灯，千待静守。
那年她 凤冠霞帔，红绳系足。
那年他 禅礼诵经，尘缘深藏（zàng）。
那年她 雪鬓霜鬟，苍颜垂暮。
那年他 菩提深种，破颜拈花。
佛曰：忘却，忘却。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