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狠狠地道:“没有!”
我仍然坚持着:“我们想见一见教授,可以么?”
那管家还未回答,屋门口已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拉利,请来访者进来。”
门口的灯光骤亮,我看到屋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面色红润的老人,拉利——那管家——悻悻然地打开铁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到了屋门口,罗教授侧身相让,我与他握手:“在这样的深夜,来打扰你,实在抱歉。”罗教授却爽朗地笑了笑:“你当然是有急事才来的。”
我立即道:“你的助手王彦,可曾来找你么?”
罗蒙诺教授两道浓得出奇的眉毛,向上翻了一翻:“你们是警方人员吗?”
我呆了一呆,为甚么他立即会想到警方呢?我以此相询,罗教授道:“我怕他有甚么麻烦了,他在傍晚时分,曾打电话给我,是拉利——我的管家接听的,说他立即就要来拜访我,据拉利说,他的语气,十分焦急,拉利,是不是?”
这时,那个面目阴森可怖的管家,正站在我们的身边,道:“是,教授。”
罗教授摊了摊手:“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来,我等了一个小时之后,便要拉利不断地打电话到他家中去,可是他并不在家里,是吗,拉利?”
拉利又道:“是,教授。”
我一听到拉利这一声机械的回答,心中立即起了强烈的反感。而且立即断定:拉利是在说谎。
因为,如果是在傍晚过后的一小时之后,有甚么人打电话给王彦的话,我一定是会知道的。那时候我正在王彦的家中!而事实上,当我在王彦家中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打电话来过。
但当时,我却没有说穿这一点,因为我只当那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个懒惰的管家,未遵守他主人的吩咐,这又算得甚么大不了的事呢?
罗教授道:“如今已将近午夜了,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出了甚么意外了。”
我向燕芬望了一眼,燕芬的神情十分沮丧,低下了头去,我和她一齐告辞,退了出去,管家拉利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直到我们出了铁门。
我和燕芬进了车子,才叹了一口气:“我们再上甚么地方去找王彦?”燕芬黯然地摇头:“我不知他还有甚么地方可去了。”
我道:“那么,我们只有报警了。”
燕芬忙道:“不!你忘了王彦他的手——”
一提起王彦的手,我便有毛发直竖之感,燕芬顿了一顿,道:“我想他一定不愿意人家知道的,暂时还是不要劳动警方的好。”
我点着头,将车子掉转头,驶下山去。
我们又回到了王彦的住所,希望王彦能够回来,希望因此我们便能明白究竟遭遇到了一些甚么怪事。但是,在焦急的期待中,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王彦却并没有回来。
我敢断定燕芬是一个性格十分坚强的女子,因为她在那一晚焦急的等待中,只是坐立不安,竟没有哭出来!天亮了,燕芬美丽的脸庞显得十分憔悴,我们两人,相互望了一眼,我搓了搓手:“燕小姐,我们通知警方好不好?”
燕芬无言地点了点头,我拿起了电话。
可是,我只拨了两个“九”字,门铃陡然响了起来,我放下了电话,冲向门口,以最快的手法,将门拉了开来,同时准备伸手出去,将门外的王彦拉住,因为我怕王彦一见到我在这里,又会逃走。
但是,我手伸出去,立即僵在半空,站在门口的,并不是王彦!
我起先一呆,继而不禁苦笑,站在门口的,当然不应该是王彦,王彦回到自己的家中来,为甚么要按门铃呢?因为我和燕芬两人心中太希望王彦回来了,所以一听到门铃声,便以为是他。我缩回手来,定晴看去,只见门外共有三个人,一个是警官,两个是便衣人员。
我回头向燕芬笑了一下,道:“警方人员已经找上门来了。”
燕芬的镇定,正在慢慢地崩溃,她面色变白,道:“三位来作甚么?”
那警官踏前一步,道:“王彦,是住在这里的吗?”
燕芬道:“他出了甚么事?”
那警官又问道:“小姐,你是他的甚么人?”
燕芬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道,“我是他的未婚妻,这位卫先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在这里等了他一夜,他没有回来。”
那警官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燕小姐,你要勇敢一些,鼓起勇气来面对现实。”
燕芬的声音在发颤:“他……他怎么了?”
那警官摊了摊手,道:“清晨,在上山顶的公路之下,一个峭壁之上,我们发现了他车子的残骸。”
燕芬的身子开始摇摆起来,我连忙过去将她扶住,燕芬的勇敢,使我也惊奇,她沉声道:“那么他人怎样,还有希望么?”
那警官道:“他的车子踫巧搁在一块大石上,已经毁得成了废铁,小姐,照我的经验,在车子毁坏到这样的情形下,驾驶人是绝不能生存的。”
我听出那警官的话中有蹊跷,忙道:“你的话是甚么意思,可是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么?”
警官叹了一口气,道:“峭壁下面是大海,车子滑了下去,撞在石上,一定是先将门震开,先生,请相信我,在那样的一震之下,任何人都会立即昏迷过去,车子搁在大石上,他则跌下了海中。”
我和燕芬两人一声不出,燕芬双手掩面,终于哭了起来。
我想说甚么,但是我的喉间,像是被甚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警官除下了帽子:“他死得可以说是毫无痛苦的,愿他入天堂。”
燕芬突然抬头起来,道:“他的尸体——”
那警官道:“警方正在设法寻找,但是怕希望不大,难以如愿了!”
我连忙道:“他有没有逃生的可能?”
警官叹了一口气,望着我:“卫先生,我不以为他会有,即使是你的话,在那样情形之下,也是难以逃生的。”
我呆了一呆,其实我早应该想到,高级警官认识我的,比我认识他们还多。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勇气望向坐在沙发上,正在哭泣的燕芬。当然,如果王彦的汽车翻跌下了峭壁,他自然是难以逃生的,因为他只是一个数学家,而不是过惯冒险生活,身手矫捷的人。
那警官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卫先生,劝慰燕小姐的责任,落在你的身上了。”
我还未出声,已听得燕芬道:“我不用任何人劝慰!”她的声音,虽然还十分干涩,但是一听便可以听出,这种声音是发自一个勇敢的心灵的。
我向她望去,只见她已站了起来,她眼中还含着泪,但已不再泣啜了。
燕芬吸了一口气,续道:“警官,你可以带我到现场去看一看么?”
那警官犹豫了一下:“可以的——”他顿了一顿,才道:“勇敢的小姐。”
我连忙道:“我们一起去。”
燕芬默默地点着头,我们一起出了门,下了楼梯,警官的车子正等在门口,我们一齐坐了上去,车子向前疾驰而出。
那一天的天色,十分阴沉,仍在下着蒙蒙细雨,天气阴寒,车子中的人多,车窗上很快便蒙上了一层水气,看不清外面的景物。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立即发现,如今这辆车子所行走的道路,正是昨天晚上,我和燕芬两人到罗蒙诺教授处所经过的,我向那高级警官道:“他是在这条路上失事的么?”
那警官点了点头,道:“在将近山顶的地方。”
我尖声道:“那么,他一定是去看罗蒙诺教授,路滑天雨,所以才失事的。”
燕芬低着头,不出声,那警官反问我道:“王彦和罗教授是相识的么?”
我道:“王彦是罗教授的助手,学生。”那警官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失事的地点,离罗教授的住宅,只不过三十来码,我们发现车子的残骸后,曾经拜访过罗教授,他和他的管家都说曾经听到过像是车子堕崖的声音,但他们万想不到,堕车的人,竟是他们的朋友。”
我的心中,又觉得奇怪,道:“罗教授可曾说起他听到像是堕车的声音,是甚么时间的事?”
那警官道:“大约是在凌晨两时。”
凌晨两时,我和燕芬两人,昨天离开罗蒙诺教授的住宅之际,已经是午夜了,如果我们能在路上等着,是不是可以防阻这个意外呢?
我心头十分沉重,一时之间,车中没有人再说话,直到车子停了下来。
我第一个下车,看到有几个警察站在峭壁边上,向下指点着。我连忙赶了过去,向下看时,看到了王彦车子的残骸。
车子的残骸离我们所站的地方,约有五十公尺,是一块凸出来的山头,下面便是阴沉的海水。他的车子有一半在大石之外,另一扇门恰好勾住了石角,所以车子才能不跌入海中。
我看了没有多久,身旁的警官,便递了一个望远镜给我,从望远镜中,可以将车子的残骸看得更清楚,车牌还完整,警方当然是从这车牌上,才知道了车主人是甚么人的。
通过望远镜看来,车子的毁坏程度,更是看得清楚,那简直已不是一辆车子,而只是一堆废铁。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之后,对于那警官听说,王彦绝难生还这一点,不得不表示同意。
我看了一会,又将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燕芬,但是燕芬却并不接过来。只是道:“甚么时候将车子吊上来?”那警官道:“这辆车子已没有吊上来的必要了,在你们看过之后,准备将它推到海中去。”
燕芬默然无语,我突然想到了一点:王彦的身子,纵使已跌到海中去了,但是他是不是会遗下甚么物件在车中呢?车子并没有起火燃烧过,如果有甚么东西遗下的活,应该是可以找得到的。
可是,因为车窗玻璃全部震得裂纹纵横,我不可能看清车厢之中还有些甚么。
我又拿开了望远镜,向陡峭的峭壁看了一眼,道:“我要下去看看,王彦可有甚么东西留下。”
那警官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山壁很滑,除非有人用绳子将你吊下去,否则太不安全了。”我笑了笑:“不要紧,我会安全下去的。”
那警官不再出声,我抓住了石角、树枝以及一切可抓的东西,身子慢慢地向下,缒了下去,约摸十分钟,我已经到了那辆车子的残骸之旁,这时,我身上也全是污泥了。
我打破了一块满是裂痕的玻璃,将头探了进去,只见驾驶盘已经扭曲折断,我费了好多时间,才打开了车头板上的小抽屉,但是除了一些零星的东西之外,却没有甚么其他的物事。
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王彦的遭遇,王彦的手,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我缩出头来,突然之间,我的眼光停住在已经断折的驾驶盘上。
驾驶盘,和车头的木板上,都十分干净,一点血迹也没有。
我心中立即自己问自己:王彦在车子毁坏到如此程度的情形之下,难道他的身子,就立即震出车门,直跌落海中,而事先一点也未曾受伤么?
如果他事先曾受伤的话,为甚么车子中竟一点血迹也没有呢?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的疑惑更甚。在车旁又站了一会。事情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王彦并没有受伤便被震出了车子。其二则是王彦根本不在车子中,跌下来的,是一辆空车!
如果真是第二个情形的话,那其中就大有文章!
我又攀上了峭壁,我并不向那警官说甚么,只是拉着燕芬,向外走了开去,燕芬看出了我的面色十分沉重,她低声问我:“你发现了些甚么?”
我回头看了看,悬崖边上的警方人员,正在商量着如何将那辆车子的残骸推下海去,当然,在警方的档案之中,这将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交通意外了。
但是我却不以为那样。我吸了一口气:“车子内部一点血迹也没有,可能当车子堕下悬崖的时候,王彦根本不在车中。”
燕芬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她还未曾表示甚么意见,一辆车子驶到了我们的面前,我拉着燕芬,向外避了一避,我看到驾车的正是罗蒙诺教授。
我连忙扬手叫道:“教授!教授!”
罗蒙诺教授是应该听到我的叫唤的,我只不过想告诉他,王彦已在他家的附近遇难而已。但是罗教授却并不停车,车子的去势更快。
而正在那时候,我忽然看到车子后窗上,露出了半个人面,向我和燕芬望来,虽然那半个人面,只是略露了一露,立即便缩了回去,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坐在车子后面,在车子驶过我们之后,从车后窗向我们张望的人,正是罗教授那个面目阴森可憎的管家!
罗教授开车,他的管家坐在车后,那已是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而且,刚才当车子在我身边驶过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车子的后座有人,那管家当然是伏着的。他为甚么要伏着?是不想人发现他么?他又为甚么不希望我们发现他呢?
罗教授的车子早已远去,但是我脑子中的问题,却是越来越多。
直到燕芬开口,我才猛地惊醒。燕芬问道:“卫先生,你说王彦并没有因此罹难?”
我想了一想,道:“事情很难说——燕小姐,你说罗蒙诺教授的家中,只有他和他的管家两人?”
燕芬显然不知我为甚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她怔了一怔,然后才点了点头。我道:“刚才,他的管家在车子后窗中窥视我们,你可曾看到么?”
燕芬惊讶道:“是么?”
我低声道:“燕小姐,我要去做一件事,我相信是对王彦的神秘遭遇有利的,你能帮助我么?”燕芬抹干了泪痕:“能的。”
我走向那警官,告诉他,我为了要劝慰燕芬,我们要步行到山顶去,叫他们自顾自的办事,根本不必等着送我们下山去,那警官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和燕芬慢慢地向山上走着,不一会,便已经绕过了罗教授的屋子,到了他屋后的山岗上。
那时,我们已经看不到那些在峭壁旁工作的警方人员了,我停了下来:“燕小姐,你在这里等我。”燕芬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上哪里去?”
我向前指了指:“我潜进罗教授的屋子看一看。”燕芬失声道:“这是作甚么?警察就在他屋子前,你竟要作犯法的勾当。”
我苦笑了一下:“进人家的屋子去看一看,也算是犯法么?要知道,或许这一看,可以有许多发现。”燕芬追问:“你想发现些甚么?”
我踢着山坡上的小石子:“很难说,我如今只不过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却还不切实际,需要有新发现来支持。”
燕芬却不肯就此放过,道:“你心中的概念是甚么?”我道:“王彦是来找罗教授的,警方认为他是未到罗教授的家中,便失事跌落了海中。根据罗教授的证明,堕车的时间是在凌晨两时。”
燕芬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样。”
我道:“我却拟了另一个可能:王彦是见到了罗教授的,他的车子却不知怎地,跌下了峭壁,当车子跌下去的时候,他根本不在车中。”
燕芬表情严肃地望着我:“你根据甚么?”
我道:“我根据的,就是车子的残骸之中,一点血迹也没有这一点。”
第四章 冷血的杀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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