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大四下学期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柳苇庭。
叙述这段故事必须包括荣安和刘玮亭,我提到荣安时不免多说两句;
而提到刘玮亭时总是蜻蜓点水带过。
可能是因为这种比重的不均,以致她常插嘴问问题以便窥得故事全貌。
也因此,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说完,而我们面前的冰也大半融化为水。
我用汤匙随意捞起几处浮在水面的小冰山,放进嘴里后问:
『妳为什么选羊?』
「因为牠最温驯,而且可以抱在怀里,这会让我觉得很温暖。」
『羊真是个好答案,早知道我就选羊了。』
「你绝对不会是一个选羊的人。」她说得很笃定。
『为什么?』
「你发觉情书寄错后,并没有立刻告诉玮亭。对不对?」
『没错。』
「如果玮亭一直不知道实情,你应该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你寄错了。」
『嗯……』我想了一下,『应该是吧。』
「选羊的人眼里只有爱情,绝不会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交往。你怕
伤了玮亭,于是选择将错就错,所以你一定不会是选羊的人。」
我看了看柳苇庭,陷入沉思。
「选羊的人视真爱为最重要的,在追求真爱的过程中,常会不得已而
伤害自己不爱的人。如果没有伤害人的觉悟,怎能算是选羊的人?」
柳苇庭拿起汤匙在盘子里搅动,她面前的冰几乎已完全变成水。
『如果是妳,妳会怎么做?』我问。
「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把实情说出来。」她放下汤匙,把语气加重,
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说:「毫不迟疑。」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惊。
我不喜欢自己是个选孔雀的人,如果可以重选,我希望自己选羊。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选羊的人 —— 不管男或女,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而且会带给另一半幸福,因为在他们眼里爱情是最重要的。
但从来没想过,选羊的人必须要有随时可能会伤害人的心理准备。
我突然对那个心理测验产生极大的反感,也不愿话题绕着它打转,
于是说:『不提那个心理测验了,那是个无聊的游戏。』
「可是我相信心理测验有某种程度的象征意义。」
『是吗?』
「相信我,」她笑了笑,「我是学统计的。」
我手中的汤匙滑落,撞击盘子时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我开始沉默,柳苇庭则犹豫是否该把面前已融化的冰吃完?
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问她:『妳现在念企管?』
「嗯。我考上了企管研究所。」她回答。
『好厉害。企管很难考呢。』
「还好啦,幸运而已。」
她放下汤匙,似乎决定放弃面前那盘冰水。
学弟们要离开了,我先起身替他们付帐。
有个学弟还跟她挥挥手,说:「学嫂,再见。」
她笑了笑,也挥了挥手,但没说什么。
又坐回她面前时,她将那封情书递给我。
我很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已经写上了我的住址。」她又拿出一张新的信封,笑着说:
「请你把那封信装进这个信封内,寄给我。」
低头看了看地址,知道她住在学校附近。
「记得要在收件人栏里填上我的名字。」她又说。
『就这样?』我抬头问。
「当然不止。」
『还要做什么?』
「还要贴邮票呀!」她笑得很开心。
我将情书和信封收下,她便起身说:「我该走了。」
看她往店内的方向走去,猛然想起刚刚只付学弟的帐,赶紧越过她,
抢先把我们两个的帐也结了。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又笑了笑。
听到她又提到孔雀,心里感到不悦,但不好意思当场发作,
只好勉强微笑,神色颇为尴尬。
「如果你仍愿意将信寄给我,我会很高兴。」走出冰店后,她说: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
「我的样子应该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吧。」她笑了笑,
「说不定你已经失去写那封信的理由了。」
我还是没有答话。
「我们以前上课的时间是星期二,对吗?」她问。
『嗯。』我点点头。
「今天刚好是星期二,如果下星期二之前我收到信,我会给你答复。」
『答复?』
「你信上说的呀。」
我恍然大悟,她指的应该是: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如果我没寄呢?』
「那我们就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呀。」
我看了看她,她的神情很轻松,笑容也很自然。
「再见。」她说。
『再见。』我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