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兄妹也风闻一点余孟勤责备蔺燕梅的事的,他们正如昆明一切人样不会觉得这有什么要紧。而且小范根本不喜欢大余,但是蔺燕梅心上不能了解世界上会有人不敬重余孟勤。她若知道有人不喜欢他,她便认为是那个人不配喜欢他。
范宽怡听了小童这句话,她就说:"这儿是呈贡,不是昆明,大余管不着这儿的事,光彩是光彩,也不用提回昆明才光彩。燕梅,你就不会气他一下?要是我,回去不理他。他来赔罪,哼!咱们两眼往上看,来个不理!"
这句话倒对了蔺燕梅的心思,不是不理他,而是恢复了自己的名声,才可以说是差强人意。从此是敛迹小心地过日子,死了这颗和他争胜的心。勉强遮个羞脸,哪能就又像从前的样子,天天在一起念书,谈论。哪好意思!
范宽湖的想法又另一样,他尊敬蔺燕梅与余孟勤的一段友谊。他既然爱蔺燕梅,他就不会说余孟勤的短处。他怕蔺燕梅不愿听他妹妹这一套,就说:"大余是认真作事,现在事情完了,大家开学上课,谁还再提那些事!"这句话是真正体贴到了蔺燕梅心上,她才真觉得到呈贡来将功折罪,再重新作人的看法,有人了解。
于是话题便转开了。蔺燕梅心事一见减轻,这个小旅行团体便快乐得多了。他们到了呈贡,找到了马,范宽湖义不容辞地扶蔺燕梅上了马,小范等小童来扶,小童看见了,他说:"你要我扶?"小范生气说;"谁要你扶!"便自己上去,小童把提包交给马夫,自己赶了马跑,要想跳上去。头一次没有跳上,第二次力量又用得猛了,从那边滚下来。胡揽了半天,才好好上路。
走去了呈贡城,到了山上,小童已经和他的马夫混得很熟。他独自一骑马落在后边,指手画脚地和马夫谈乡里的事。小范的马夫今天未遇上,她和蔺燕梅范宽湖三个人在前面并了辔走。范宽湖今天唱了许多歌,歌声直穿田野山林而四散,听来比在音乐会上要好得多。蔺燕梅也唱,他们把在呈贡学的山歌几乎都温习了,又随意窜改,问答唱和。小范常常这里那里批评她哥哥的词句及曲调,哥哥也不在意。
云南的山地像呈贡外围这一带要算很可人意的了。有山峦,也有路可走,过了一片梯田,又有一段松林。这墨绿色的松针最为蔺燕梅所爱,她肤色洁白,红润,村了她心爱的墨绿色,比得上校园中娇嫩的玫瑰花朵。她们唱着歌穿林而过,歌声就留在枝叶上。小童在远处听这些山歌分外悦耳,走进松林去,眼目为这浓荫深绿一清,精神就特别怡悦。他用本地口语对马夫说:"这些歌,你家可懂?"
"听着就仿我们的歌,再听听又听不懂!"马夫说。
"我就晓得你家懂不到!"小童说:"他们这起人自己以为是唱秧歌嘞!"
"他家唱的到底是那样?"马夫问。
"说是外国歌,还好些!"小童说:"我也懂不到!"两个人就放声大笑起来。这些笑声不知怎么地影响了坐下马的高兴,它也引长了颈子长嘶一声。他们的笑声为马嘶所掩,就又谈马匹的事了。
他们将将到了车站街上,下了马,已经听见昆明下来的宜良车汽笛叫了,小童接过提包,四个人付了钱给马夫急忙赶到站上去,才上了车,车便开了。他们得到一块地方可以坐下,因为许多人在呈贡下了车。蔺燕梅不想坐,她说:"咱们沿车找一找,也许我阿姨又在车上。"小范说:"老实坐下!我就不信有这么巧的事!"范宽湖说:"我陪你走一趟,燕梅!我也觉得未必能遇得上。"小童说:"遇不上也不要紧,我赞成这种想法!我也去走一趟!"
"有我哥哥一个人陪够了!"小范把他拉回来:"反正到处跑的事你没有不高兴!你陪我坐坐!"
"我不累。"小童说。
"知道你不累。坐坐行不行?"
小童没法子,只有坐下,他对蔺燕梅说:"看谁运气好;范宽湖陪你找前一段,等一下我陪你找后一段?"范宽湖笑一笑就陪蔺燕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