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不好办。”我说。
“求你了。要不然我就坐在这儿呜呜哭一晚上,谁向我第一个搭话,就跟谁睡去。”
事既至此,我只好给宿舍打电话叫出永泽。请他做点手脚,使我看起来像是已经归宿。
“和女孩子在一起呢。”我说。
“好好,此事我甘愿效劳。”他应道,“我把姓名卡巧妙地换在你‘在室’位置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寻欢作乐,明早从我窗口爬进来。”
“太劳你费心了,实在谢谢。”说罢,我挂断电话。
“安排妥了?”绿子问。
“嗯,总算是。”我喟然长叹一声。
“那么,时间还早,去跳迪斯科吧。”
“你不是累了么?”
“既然这样就全然不在话下了。”
“瞧你瞧你!”我说。
果不其然,在进人舞厅跳迪斯科的时间里,绿子似乎多少打起精神。她喝了两杯威士忌和可口可乐,在舞池里一直跳到额头冒汗。
“痛快极了!”绿子在桌旁喘口气说,“许久没这么跳了。四肢一动起来,觉得精神也随之解放了。”
“你看起来总像是解放的嘛。”
“哎哟,没那事儿。”她微微一笑,歪下脖子说,“这一来精神不要紧,肚子都折腾瘪了。不去吃点意大利烧饼?”
我把她领到我常去的一家意大利烧饼店,要了生啤和意式烧饼。我并不怎么饿,十二块我只吃了四块,其余全给绿子一扫而光。
“你恢复得可真够快的,刚才还脸色发青,东摇西晃。”我愕然说道。
“因为那些无理要求你都满足我了嘛,”绿子说,“心里的闷气也就跑得精光。不过这意大利烧饼还真挺够味儿。”
“我说,你家里真的谁也没有?”
“嗯,没有。姐姐不在,去朋友家住了。一个十足的胆小鬼,我要是不在,她不敢一个人睡在家里。”
“那就别去什么情人旅馆了。”我说,“去那种地方只落得一场空虚。还是去你家算了,我盖的被褥总该有吧?”
绿子略一沉吟,点头道:“也罢,那就到我家住。”
我们乘上山手线电车,来到大冢,抬起小林书店的卷闸门。卷闸上贴着张纸,写着“暂停营业”。闸门大概好久都没打开过,昏暗的店内荡漾着一股旧报纸气味。书架有一半空空如也,杂志几乎全部打捆,准备退回,整个书店比第一次来时还要空荡凄凉,俨然被冲上岸边的一只废船。
“书店不想再办下去了?”我试着问。
“决定卖掉。”绿子不无凄然地说,“卖了,我好和姐姐分钱。以后就独立生活,不用任何人保护。姐姐来年结婚,我再读三年大学——这点钱总卖得出来吧。另外我还打工。书店一旦脱手,我就和姐姐去哪里租间公寓,暂时两人过活。”
“店卖得掉?”
“差不多。有个熟人想要开店经营毛线,不久前还问过这里卖不卖。”绿子说,“可怜的父亲,玩命操劳一辈子,才弄了这么间小破店,借款也一点点还了,结果却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像泡沫一样消失啦。”
“你剩下了。”我说。
“我?”绿子觉得滑稽似的笑了笑,然后深深吸口气吐出。“到上面去吧,这儿冷。”
爬上二楼,她叫我坐在餐桌旁边,便去烧洗澡水。这时间里我用壶烧了水,倒进茶叶。洗澡水烧开之前,我和绿子隔着桌子,对坐饮茶。她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在我脸上盯视良久。房间里除了钟的嘀哒声和电冰箱恒温器时动时停的声响,其他什么也听不见。时针即将指向12点。
“你这个人,细看起来,一张胜还满有味道的。”绿子说。
“是吗?”我有点不悦。
“我对人的长相已够挑剔的,但你这张脸,嗬,仔细看去,渐渐觉得跟你也未尝不可。”
“我自己有时也那么想——即使我也未尝不可。”
“嗳,我说话可能不大中听,我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感情,时常被人误解。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刚才也说了吧?”
“说了。”
“就是说,我在一点点研究男人。”绿子拿来一盒万宝路香烟,吸上一支。
“一开始一无所知,反倒能弄懂很多东西。”
“有可能。”我说。
“啊,对了,为我父亲上往香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