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你还好吗? 人生在世,说短点,就像太阳每日一次的东升西落。不同的是,太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天如此,无穷无尽,而人生却无法重复,吝啬到连一次也不肯。昨日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伙子,转眼却过去了四十多年,走在了奔七的路上。 都说老人靠回忆过日子。他们没有了未来,没有了憧憬,不靠回忆还能咋的?因为唯有回忆还能给他们曾经有过的激情。往事如烟,大多都淡忘了,但总有一些事铭刻在了心灵深处,难以抹掉。 少年不知愁滋味,那年祖国的东北打了一仗,全国都闻见了火药味。一腔热血的我,为当兵就差没写血书,走进军营开始了我长达八年的军旅生活。我所在的是一支新组建部队,上级命令我们在兰考烧砖瓦自建营房。砖窑就在兰考县三义寨公社河渠大队,是县上放弃不用的,部队就住在窑厂的破晾瓦房里。说解放军是个大学校一点不假,烧窑、建房,一切都是战士边学边干自己来。 条件艰苦自不必说,但部队就是部队,繁重的劳动之余,政治工作、军民关系,一点也没有放松。我是连队团支部副书记,星期六的组织生活日,团员、青年归我安排。河渠大队有一所河渠联中,就是文*中的小学带帽,设初中班。学校也有团支部,这就成了军民共建的一个内容。我们连团支部和河渠联中团支部结成了互帮互学对子,我受聘成为河渠联中的校外辅导员。河渠联中的团支部书记是个女教师,她叫张桃叶,是中学语文老师,那时还是民办。她圆圆的脸,齐耳发,见人总是笑盈盈的,给人一种亲切感。由于工作关系,我和她接触最多。说是辅导员,能干什么呢?记得只给孩子们讲过几次话。我在连队写新闻,因此偶尔也学老师的样子,给孩子们改改作文。 这所学校条件很差,听说是解放前一位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捐建的,已经几十年了。张老师连个办公室都没有,在一个姓朱的老师房子办公。朱老师家庭出身不好,虽很热情,和我接触总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错,让我抓了把柄。那时兴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校长是大队派出的一位农民,虽不会教书,却不用下地干活,也算混碗轻松饭。 青年男女接触多了,难免产生好感。再说,那是全国学解放军的年代,“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光凭那身绿军装就足以让姑娘们羡慕。言语间,我能感到张老师对我的好感。有一次,她偷偷送我一个硬皮笔记本,我打开一看里边并没有写字。我正疑惑,她另拿出一张纸,那上边写有“祝学习进步”之类的话。她对我说:我知道你们部队的纪律,怕写在笔记本上别人见了不好。那时,一个民办教师一个月也就四五元钱。那个笔记本咋说也得一两元,对她而言,也算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有一次,学校组织大家去黄河滩毛主席视察黄河的地方参观。大家都自带干粮,我从连队司务长那里领了伙食费,买了饼干。张老师带的是烙馍,就是我们陕西的锅盔。这在那时算是奢侈品了,河南人当时连吃一碗面条都不易。在河边,她偷偷让我吃,看得出她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后来,我在营报道组领着各连队几个人写稿子,住在生产队一间独立小屋里。张老师从兰考回来还专门为我买了一大包水果糖,我没有推辞,几个战士高兴地分着吃了。糖没堵住大家的嘴,他们都说张老师肯定对我有意思。 部队有严格规定,战士不能和驻地姑娘谈恋爱。这是部队处理军民关系的一条铁的纪律,也是一条高压线。谁要是犯了,不光要受处分,甚至是要脱下军装的。我是一个循规蹈足的人,明知道张老师对我有意,却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暗暗把一团火压在心里。有一次张老师去外地,她回来告诉我,途经渭南时,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窗外,恨不能下车好好看看,因为她知道那是我的家乡。临复员前夕,张老师曾对我说过:如果你愿意,我就跟你去陕西!一个姑娘,说出这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呀! 我本不是无情之人,岂能不知张老师的美意。怎奈人在军中,军纪无情!我恨自己那时连一句表示的话都没对她说过,甚至两人连手都没摸过,显得那么无动于衷,就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岁月已把我的满头青发染成了白雪,我也早已儿孙满堂。回忆往事,对部队我无愧于心;而对张老师,内心深处总有一丝深深地愧疚。张老师:你可接受我四十年后的问候?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