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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在救济院的“犯人们”

时间:2016-09-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阿图·葛文德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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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如果一个人住在朗沃德这么舒服的地方还觉得不开心,人们会觉得可笑。1913年,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梅布尔·纳索(Mabel Nassau)对格林威治村100位老人(65位女性,35位男性)的生活状况进行了研究。当时还没有退休金和社会保险,大家都很穷。其中只有27个人能够养活自己——靠存款过日子,或者接收房客,做些卖报纸、打扫清洁、修补雨伞之类的杂活。大多数人因患重病或太衰弱,无力干活。
  
  例如,纳索称为C夫人的女士是一位62岁的寡妇,她做家佣挣的钱刚够她在合租屋租住一间小小的、带煤油炉的里间。然而,最近她因病不能工作——静脉曲张引起严重的腿部肿胀,她卧床不起。S小姐“病得很重”,而她72岁、患糖尿病的哥哥在那个还没有发明胰岛素疗法的时代,很快瘸了。 糖尿病最终令他命丧黄泉,从而解脱了他。67岁的M先生,曾经是爱尔兰的码头工人,因中风瘫痪而失能。大量的人仅仅是“虚弱”——纳索的意思似乎是说他们都太老了,没有办法照料自己。
  
  除非家人能够收容这样的人,否则,他们只得去通常所谓的救济院(poorhouse)或者济贫院(almshouse)。这类机构几百年前在欧洲和美国就有了。如果年事已高、需要帮助,但是又没有子女或者独立的财富可资依靠,那么,救济院就是唯一的庇护所。救济院是冷酷、可憎、地狱般的地方——这是当时的人的用词。这里住着各种类型的穷人——老乞丐、背运的移民、年轻的酒鬼、精神病人,其功能是令这些“犯人”改正他们被假定的酗酒放纵行为以及道德败坏。监管人员在布置工作的时候对老年乞丐一般比较宽大,但是,他们仍然像其他人一样被视为犯人。这些地方通常又脏又破。在这里,丈夫和妻子被分开,缺乏基本的身体保健。
  
  伊利诺伊州慈善机构委员会1912年的一份报告这样描述一个县的救济院:“给老鼠住都嫌不够体面。”男男女女住在这些仅仅12平方米、爬满臭虫的屋子里,根本没有考虑过根据年龄或者需要把他们进行分类。“这里老鼠泛滥成灾……食物上密布着苍蝇……没有浴缸。”1909年,弗吉尼亚的一个报告说老年人死于无人照顾、营养不良,或因不受控制的感染而染上肺结核。提供给残疾人护理的资金总是不够。报告提到一个例子:看守眼见他看管的一位妇女可能会走失,又没人照顾她,于是,在她身上拴了一条重25斤的锁链。
  
  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机构更让老年人恐惧的了。尽管如此,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当时爱丽丝和里奇·霍布森都还年轻),2/3的救济院居民是老年人。镀金时代的繁荣让社会对这类情况感到尴尬,其后的大萧条引发了全美范围的抗议行动。中产阶级老人工作、攒钱一辈子,到头来发现他们的存款被洗劫殆尽。1935年,社会保险法案获得通过,自此美国和欧洲一样,创立了全国性的养老金制度。突然之间,一个寡妇的未来有了保障,过去仅仅属于富人的退休成了大众现象。
  
  终于,救济院在工业化国家成为回忆,但是,在其他地方仍然存在。在发展中国家,救济院普遍存在,因为经济发展摧毁了大家庭,却并没有产出足够的财富使老年人免于贫困和被忽视。我在印度注意到,官方往往不承认存在这样的救济院,但是,最近一次去新德里,我不经意间就发现了几所,它们同狄更斯小说里(或者那几个州报告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韦氏拉姆·乌立德赫修行院是一所老年之家,位于新德里南部边缘的贫民窟,由慈善机构运营。这里,污水在街上肆意流淌,瘦弱的狗在垃圾堆里觅食。老年之家由仓库改造而成——一间巨大的屋子里,几十个残障老人躺在简易小床的床垫上,床和床垫互相抵得紧紧的,像是巨大的邮票一样。经理巴加特四十来岁,脸部轮廓分明,显出很专业的样子。他的手机每两分钟就有电话进来。他说8年前他蒙神的召唤,开办了这所依靠捐款运行的老人院。只要有一张空床,他就从来不曾拒绝接纳任何人。大约一半的居民由于不能支付账单而被养老院和医院扔到这里。另一半是志愿者和警察在街上发现的,都是些有病的穷人。
  
  我到访的时候,这里住着100多人,最年轻的60岁,最老的已经100多岁了。一楼的人只有“中等的”需要。在这里,我遇见一位锡克族的男士,他笨拙地在地上爬行,像一只步履缓慢的青蛙,双手双脚交替前进。他说他曾经在新德里一个繁华的地段拥有自己的家电商店。他的女儿是会计,儿子是软件工程师。两年前他的身体出了状况——胸痛,从他的描述看,他曾连续中风。他因瘫痪在医院住了两个半月。随着账单往上涨,家人不再看望他。最终,医院把他扔到了这里。巴加特通过警察给他的家人带话,说他想回家,而电话那头说不认识他。
  
  
  
  爬上狭窄的楼梯就来到二楼,这里住着老年痴呆症患者及其他类型的严重失能病人。一位老者靠墙站着,声嘶力竭、左声左调地在唱歌。他旁边,一位有着白色的白内障眼珠的妇人轻声地自言自语。几位工作人员穿梭在病床间照顾病人,给他们喂吃的,尽最大努力保持病人的清洁。环境很嘈杂, 有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我试图通过翻译和几位病人交谈,但是他们都太糊涂了,没办法回答问题。附近一位躺在床垫上的聋盲妇女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吼叫着几个词。我问翻译她在说什么。翻译摇摇头——那些词没有意义,然后就冲下了楼梯——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接近地狱的景 象。
  
  
  
  “这些人处于生命旅程的最后阶段,”巴加特望着那堆身体,“但是,我无法提供他们真正需要的那些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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