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无云,却有星。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这个神秘的卖花女的背影竟仿佛很熟悉,是他以前看见过的一个熟人。她没有施展轻功,也没有奔跑,马如龙却偏偏追不上她。
等他施展出天马堂驰名江湖的轻功时,她的人忽然已在五六丈外,等他再追上去时,她的人更远了。他慢下来,她也慢下来。他停下,她也停下。
看来她虽然不想让他追上她,却也不想把他抛得很远。
马如龙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见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马如龙笑了笑:“可惜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卖花女忽然也笑了。她的笑声在这寂寞的寒夜中听来,就像是一杯热酒,可以让人全身温暖。
“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她吃吃地笑道:“因为你并不大笨。”
她当然就是大婉。她本来是被一个卖花女惊走的,可是现在却穿着那卖花女的衣服,连手里提着的花篮都是她的。那个神秘的卖花女到哪里去了?
马如龙想不通的当然不止这一件事,“大婉的身世、武功、来历都太神秘,那天她怎么会被埋在冰雪里?绝大师、玉道人,这些顶尖武林高手,为什么会对她那么畏惧?有关她的每件事都不是任何人可以用常情常理解释的。他跟她相处的时间越长,反而越不能了解她。
他当然也不会走。每次只要她出现,就一定会有些奇妙诡秘的事情发生。
这次她又要做出什么佯的事来?还有什么奇怪的花佯?他实在很想看看,大婉的花样果然来了。她的笑眼中又闪出了狡黠的光,忽然说:“我知道你的胆子一向不小,所以这次我要带你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去干什么?”
“去见一个人,”大婉似乎在故作神秘,“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我见过她?”
“大概见过一次。”你说的就是那个卖花女?”
“你果然不笨。”大婉盯着他问,“却不知你敢不敢去见她?”
马如龙当然敢去。就算那个卖花女是个会吃人的女妖怪,他也一样要去。
大婉眨着眼,又问:“你不后悔?见到她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后悔?”
马如龙的回答很绝。“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应该后悔的事,再多做一件有什么关系?”
大婉又笑了,“没有关系。”她的笑声清脆如铃,“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他们去了。在路上的时候,马如龙一直在想,不知道这次她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他候过很多种奇怪的地方,却还是想不到,她居然会把他带到了这个县城的衙门。
知县的官秩虽然只不过七品,却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县府衙门的气派,远比马如龙想象中大得多。大门已关了,他们是从边门进去的。
这是马如龙第一次进衙门,高架上的鸣冤鼓,大堂上摆着板子夹棍,各种刑具和肃静牌,每样东西,都让他觉得很好奇。最使他奇怪的,还是那些戴红缨帽的官差。县官虽然早已退堂,衙门里还是有官差当值守刁,每一段路,就可以看见一两个。这些官差却好像全部都是瞎子,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这样两个人。
官差都不是瞎子,他和大婉明明是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他们怎会看不见?
难道大婉又使出了什么神秘的魔法?把他们变成了隐形的人?
大堂后有个阴森森的院子,也有两个戴着红缨帽的官差守候在外面。马如龙忽然走过去,道:“喂,你有没有看见我?”
官差不理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却去问另一官差: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没有。”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马如龙发现自己果然又遇到件绝事,如果不是大婉已经把他拉入院,他真想用力拧他们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痛?
大婉在笑:“你就算在他们面前翻筋斗,他们也看不见的。”
“为什么?”
她忽然改变了话题:“你知不知道这院子是什么地方?”
马如龙不知道。可是他已感觉到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鬼气。
“这就是件作验尸的地方。”大婉轻描淡写的说:“只要县境内有凶手冤死的人,尸体一定要先送到这里,让仵作检验死因。”
马如龙还没有看见尸体,也没有嗅到血腥气,可是胃里已经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到了这个地方,无论谁也不会觉得很舒服的。大婉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
院子里的两排房屋,非但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可是右边最后一间屋子,不但关着门,门缝里仿佛还有灯光透出。大婉走了过去。
马如龙忍不住问;“你要带我来见的人,就在这房子里?”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她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点着灯,一盏昏灯,一张大床。床上盖着雪白的布单,布单下有个人。这床单显然太短了些,虽然盖住了这个人的头脸,却没有盖住她的脚。
马如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脚。是一双雪白的脚,足踝纤巧,中趾柔美。无论谁看到这双脚,都应该看得出这是双女人的脚,也应该可以想象到,这个女人一定很美。
在那条阴暗的窄巷中,马如龙并没有看见那卖花女的脸,现在也已想到。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死了?”
“看起来好像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