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根本就是一场百年战争。一位患帕金森综合征的妇女违背了浓汤样的饮食要求,偷食了另一位居民的食物——这可能导致她哽噎。一位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爷爷违反院里的规定,在房间里偷藏零食。一位糖尿病患者在偷偷地吃含糖饼干时被发现,他的血糖水平又超标了。谁能想到在某种情境下,吃个饼干就能构成反抗呢?
在一些恐怖的地方,争夺控制权的战斗会升级,直到老人被捆起来,或者锁在医用躺椅上,或者通过精神药物对其实施化学抑制。在比较好的地方,工作人员会开个玩笑,爱怜地摇摆手指,把你藏的巧克力饼干拿走。但是,几乎没有一所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会跟你一起坐下来,努力理解在这种情况下生活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不用说帮你建立一个家、一个使得真正的生活变得可能的地方。
那些面临人类生命周期的最后阶段,但是对之不予思考的社会,最后将要面对的就是这种后果。最终我们入住回应各种社会目标(从腾出医院的床位, 到解除家人的负担,到应对老年人的贫困问题)的机构。这些目标从来不是对居住其中的人们要紧的目标:在我们衰老脆弱、不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如何使生活存在价值。
有一天,在吉姆探望爱丽丝的时候,她同他悄声耳语。那是1994年冬天, 当时距她髋骨骨折、入住疗养区几个星期,距她入住朗沃德刚好两年。他把她从房间推到院子里散步。他们发现大厅有一个舒服的地方,就停下来坐会儿。他们母子两个都沉默寡言,满足于静静地坐着,看人来人往。突然,她靠近他,只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准备好了。”她说。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准备走了。
吉姆说:“好的,妈。”
他感觉到一阵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不久之后,他们一起填写了疗养院记录上的复苏要求。如果她心跳或者呼吸终止,他们不会尝试把她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他们不会做胸外按压,或者电击,或者从喉咙插入呼吸管。他们会让她走。
几个月过去了。她等待着、忍耐着。4月的一个晚上,她腹部疼痛。她简单地告诉了护士,然后决定什么都不再说。后来,她咯血。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按呼叫铃,也没跟她的同屋打招呼;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第二天早晨,助手来到她的楼层叫醒居民时,发现她已经过世了。
你以为人们会造反,会放一把火把疗养院夷为平地。但我们并没这么做,因为我们想象不出,在我们衰老、脆弱、没人帮助就无法生活的情况下,还可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我们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大体上,家庭一直是另一种主要的选择。避免入住疗养院的机会直接与养育的子女数量相关联。根据已经做过的数量极少的研究,拥有至少一个女儿对于父母能够获得的帮助至关重要。但是,寿命的延长正好遇到家庭对于双薪的依赖增强,结果对于所有各方都很痛苦,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