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原创文学网 - 纯净的绿色文学家园 !
雨枫轩

驴妹子(5)

时间:2016-10-2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杨志军 点击:
  “哼!”副主任这是在哼他的娘娘,哪里是如花似玉!脚像鸭掌一样奓巴着,腰身水桶似的上下一般粗,一身肥肉往下坠,呲着门牙鼓着腮帮也不知凭啥动不动就要对他指手划脚。但嫌弃归嫌弃,副主任生来就惧内。他明白一旦嚷进她耳朵,她会一把眼泪一声骂地闹到常委会上。张不三察言观色,坦坦荡荡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嚓屎尖尖,也就是吃屎。”为了表示吃屎吃得轻松自如并且很有分寸,他用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象声词:“嚓”。这是乡俗,得罪了某人,某人就屙一泡屎让他嚓。嚓过了,前仇后怨就算一笔勾销。副主任气得猴屁股似的脸上平添了许多铁青的疙瘩,半晌憋出一句话:
  “你们这是对待我的态度?”
  “你不嚓,我怕百人百嘴不好堵,说不定哪天闲言碎语就会灌满县城街道。”
  这简直就是威胁了,副主任气得不理他。张不三又说:“你要是实在不想嚓,那我就去和乡亲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免了。”商量的结果是不能免,并且他捧来了一泡用菜叶托着的干屎,不知是哪天屙的,也不知是不是王仁厚的,但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他放在副主任面前说:“嚓干的,干的好嚓,又没气味,乡亲们一致同意照顾你。”张不三说罢就出去了,留下副主任一个人在背人处忍辱受屈。这也是照顾,要是别人,不仅要当面嚓,而且要规定尺寸,还要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搅着舌头咽下去。过了一会,等张不三再次出现时,一坨盘起的人粪中央那根插天直立的屎棒棒上,半寸长的尖尖已没有了。他一定是用手嚓去的,更不会咽进肚里。但张不三相信副主任是吃了屎的,傲气十足地叉腰而立,口气变得又硬又阴:
  “我说父母官,你下乡调戏良家妇女,叫人家喂了一泡屎,丢人丢到家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咋办?”
  “还要我咋?你们有完没完?”愤怒已极的副主任失态地跳起来。
  张不三脸上刮过一阵狞厉的寒风,又道:“说完也完了,说没完也还没完,就看你了。你知道,围子村今年没打粮,一把粮食也交不起。公家人要是再来这里催逼粮草,那我们就去满县城嚷嚷。”
  直到这时这位反应迟钝的父母官才明白张不三的意思,吼道:“就这个事你为啥不早说?”
  副主任带人匆匆离开了围子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糊弄上级的,这一年,县革委会形成了二十三号文件,专门讲的是围子村免交公购粮的事。
  人人受益,人人得意。唯独王仁厚不悦,觉得自家付出了最最金贵的名声,得来的却和大家一样,实在不公平。张不三便让各家各户匀出一把粮食,凑足了半布袋,亲自送到王仁厚门上,说是奖赏有贡献的人。王仁厚这才消了气定了心,把个名声损失抛在了脑后。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媳妇一向是个极本分的人,受命于张不三做出荒唐事情来,也没有让嗜好闲话的人多费口舌。
  事实证明,奸诈狡猾比老实本分更能给乡亲们带来好处。老队长自愧弗如,对张不三说:“还是你当队长吧。”吃亏吃怕了的群众也看透了张不三的为人和手段,编了一首顺口溜流传开来:
  【张不三的脑袋长得尖,
  想当队长不用选;
  张不三的心眼溜溜转,
  点头哈腰的是父母官。
  咚不隆咚嚓,嚓,嚓,
  嚓了个干粪棒棒屎尖尖;
  咚不隆咚嚓,嚓,嚓,
  不纳粮草不种田,
  荫凉底下坎椽椽(手*),
  舒——坦
  舒舒坦坦奔光景,
  高举红旗永向前。】
  这最后两句是张不三自己加的。人人都说他加得有水平,是队长说的话。
  张不三当了队长,自然是不缺吃的不缺喝的,他那饥饿劳困症也就渐渐痊愈了。更让别人羡慕的是,他沾女人的机会也多起来。男女间的事,三十如虎四十如狼。虎劲没用上,积攒起来全部增添给了狼劲,叫做老狼添翼,威震百里。
  乡村道上,不知不觉又有了一首顺口溜:
  【嚓巴溜毬嚓,
  张不三的脬子比马大,
  三间房子圈不下,
  女人女人快躺下。】
  张不三不在乎这些讥诮和揶揄,乐呵呵地回敬道:
  【赶马车的人,笑嘻嘻,
  赶哩赶哩的日马屁。】
  他这是个比喻,因为在他看来所有的男人都得“扬鞭催马”,都是“赶马车的人”。
  他瞄准过不少小媳妇,以猛兽初舐人血的野浪,将自己渐渐塑造成一个偷香老手。他不怕张扬,因为她们根本不可能张扬。除非她们喝了豹血野了心,甘心做个不洁祖宗、有污门风的“烟渣”。俗语说;“烟渣女人随人卷。”张不三对石满堂和驴妹子的眉来眼去早就注意了。他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是因为他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大姑娘产生歹意,觉得那样她们就很难嫁出去,自己快活一夜,别人痛苦一生,这种事还是不干为好。
  驴妹子骤然出落成了百里挑一的俊俏姑娘。她就要嫁给石满堂了。
  按照围子村的习惯,姑娘结婚必须穿娘家人的衣裳鞋袜。驴妹子没有亲人,她身上穿的全是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出嫁那天,婆家人用驴车拉她来到满堂家门上。一下车她就左躲右闪,却怎么也躲不过,她穿的是“鸳鸯”(反其义而用,专指不配对)鞋,一只红一只黑,一只新一只旧,分外耀眼。围观的女人们全都捂着嘴吃吃发笑。在王仁厚媳妇的挑唆下,那些会说人话的狗崽儿羊羔儿便一哄而起,不知轻重地喊起来:
  【鸳鸯姑姑吃尜尜(粪便),
  吃了尜尜屙不下,
  屙下一窝尕猪娃。】
  一声一榔头,十声十榔头,直敲得驴妹子一颗心在腔子里活蹦乱跳,牵动出五脏六腑的难过来,拧开了龙头的泪腺也直往外喷射那两股咸水儿。未及进屋,她那蒙住眼睛的袖子便早已湿漉漉的了。
  “别哭别哭,弄脏了衣裳没啥换的了。”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