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间官中尉送去公共汽车这天夜晚,久美子没有回家。我一边看书听音乐一边等她,等到时针转过12点只好作罢,上床躺下。不觉之间开着灯睡了过去。醒来快早上6点了,窗外天光大亮。透过薄薄的窗帘传来乌的鸣啦。身旁不见妻子。洁白的枕头仍好端端鼓胀着,显然夜间没什么人往上边放过脑袋。床头柜上整齐叠放着昨天刚洗过的她的夏令睡衣。我洗的,我叠的。我关掉枕 边的灯,调整时间流程似地做了个深呼吸。
我仍身穿睡衣在家中寻找一番。先进厨房,再望客厅,察看她的工作间,搜查浴室和厕所。为慎重起见连壁橱也打开看了。然而哪里也没有久美子的影子。也许心不踏实的关系,家中看上去比平日冷清。好像我一个人在上蹿下跳破坏这寂寂的和谐。
无事可干,我便去厨房往水壶灌了水,打开煤气灶。水开后用来冲了咖啡,坐在餐桌旁喝着。然后用电烤箱烤了面包,从冰箱拿出土豆色拉吃了。单独吃早餐真是相隔好久的事了。想来,结婚到现在,我还一次也没放弃过早餐。午餐不吃倒是常事,晚餐也有时作罢,但早餐却无论如何也未免过。这是一种默契,几乎近于仪式。我们即使上床再晚,清晨也早早爬起,尽可能做正规些的早餐,慢慢悠悠吞食,除非时间不允许。
但这天早上久美子不在座位上。我一个人默默喝咖啡,默默吃面包。对面仅有一把无人坐的空椅。看着这椅,我想起昨天早上她身上的香水,想象有可能赠给她香水的男人,想象久美子同那男人在床上拥作一团的光景,想象男人的手爱抚她果*体的场面,回想昨天早上为她拉连衣裙拉链时目睹的她那瓷瓶般光滑滑的背。
不知何故,咖啡有一股香皂味儿。喝罢一口过不一会儿,口中便觉不是滋味。最初以为错觉,但喝第二口后仍是一个味儿。我把杯中的咖啡倒进洗碗地,换一个杯子斟上。一喝香皂味儿还是不退。何以有香皂味儿呢?我不得其解。壶洗得甚为仔细,水也不成问题。然而那毫无疑问是香皂水味儿或化妆水味儿。我把咖啡里的咖啡倾倒一空,重新换水加温,又觉得麻烦,半途而废。随后用咖啡杯接自来水,权当咖啡喝了。反正也不是特别想喝咖啡。
等到9点30分,往她单位打电话,对接电话的女孩说麻烦找一下冈田久美子。女孩说冈田好像还没来上班,我道谢放下电话。之后我开始打扫房间。平时心里七上八下时我便总是这样。旧报纸和杂志收在一起用绳子捆了,厨房洗碗池和餐橱彻底擦了,厕所和浴缸刷了,镜子和窗玻璃用玻璃除垢器抹了,灯罩取下冲了,床单换下洗了,又铺上新床单。
11点时,我再次往久美子单位打电话。还是那个女孩接的,还是那句回答:"冈田还没来上班呢。"她说。
"今天不来了么?"我问。
"这---没听说啊……"她声音里不含任何感情,如实口述那里现存的事实而且。
不管怎么说,11点久美子都没上班情况非同、寻常。出版社编辑部那种地方上下班时间一般是颠三倒四,但久美子在的出版社不然。她们办的是健康和自然食品方面的杂志,有关撰稿人、 食品公司、农场和医生们全都是早早起床工作一直忙到傍晚那类人。因此久美子和她的同事们也都与其协调一致,早上9点全体准时上班,除去发稿忙的时候平日6点为止。
放下电话,进卧室大致检查一遍久美子挂在立柜里的连衣裙、衬衫和西装裙。如果离家出走,她该拿走自己的衣服。当然我并不一一记得她的所有衣服。自己有什么都稀里糊涂,不可能记清别人的服装细目。不过,因为时常把久美子的衣服拿去洗衣店又拿回,所以大体把握她经常穿什么衣服惜爱什么衣服。而且据我记忆,她的衣服基本集中在这一处。
况且久美子也没有更多时间拿走衣服。我再次准确回忆她昨天早上离家时的情形---穿什么衣服,带什么包。她带的只是上班时常带的挎包。里面满满塞着手册、化妆品、钱夹、笔、手帕、纸巾等物,根本容纳不进替换衣服。
我打开她的抽屉柜查看。抽屉里整整齐齐放着服饰、袜子。太阳镜、内衣、运动衫等等,怎么也看不出少了什么。内衣、长简袜倒有可能放进挎包。但转念想来,那东西随便在哪儿都买得到,用不着特意带走。
接着去浴室再次检查化妆品抽屉。也没有什么明显变化,里面仍密密麻麻塞满化妆品和饰物之类。我打开那个基督奥迪尔牌香水瓶盖,重新闻了闻。气味一如上次,一股极有夏日清晨气息的清芬。我又想起她的耳朵和白皙的背。
折回客厅,我歪倒在沙发上,闭目侧耳倾听。但除了时钟记录时间的音响,不闻任何像样的声籁,不闻汽车声不闻鸟鸣声。往下我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我拿起听筒,拨动号码盘,再次往她单位打电话。但想到仍会是那个女孩接电话,不由心里沉沉的,遂中途作罢。但这样一来,我就没任何事可做了。唯一可做的就是死等下去。说不准她将我甩了---理由不得而知。总之这是能够发生的事。问题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至于全然一声不吭,久美子不是那种人。就算弃我而去,也该尽量详尽地告诉我她何以如此。对此我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也可能走路时遭遇意外。被汽车撞倒送去医院也未可知,且昏迷不醒而接受输血。想到这里,我胸口怦怦直跳。可是,她挎包里有驾驶证、信用卡和家庭住址。就算万一发生这类事,医院或警察也会往家里联系。
我坐在檐廊里怅然望着庭院。其实我什么也没望。本打算想点什么,但精神无法集中在特定一点上。我反反复复回想拉连衣裙拉链时见得的久美子的背,回想她耳畔的香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