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币
最近,李灯越来越觉得有点怪。
他是j市《新闻早报》的记者,平时,他的肩头总是挎着一只照相机,随时准备按动快门。他的新闻摄影作品曾经在本市获过几次奖。
《新闻早报》是日报,因此,他的工作很紧张,清晨上班去的时候,天才麻麻亮,在小摊上匆匆吃点早点,就开始挤车,中转,再挤车。到了单位,采访、写稿,发稿、排版、校对。晚上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吃点东西,倒头就睡……
他忙得理发都顾不上,衣服也顾不上洗,女朋友也顾不上谈。
他好像是一个巨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随着机器身不由己地快速运转,他得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够辨清方位,不至于晕头转向,他根本无暇去注意什么虚无飘渺的事情,有时候连续一周连梦都不做。
即使不忙,李灯也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
他有一个朋友,专门爱看网上的鬼故事,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有一次,那个朋友把一篇鬼故事打印出来送给他,让他看。
那故事叫《你猜对了》,是一个叫九天的人讲的。那故事是这样的:
野外的路边,有一间茅房,是一间不分什么男女的简陋厕所。最近,闹了邪,据说有个东西夜里就出现在那茅房里,红胳膊,绿爪子。
它也蹲坑,手里攥着一卷看不清颜色的卫生纸,然后问上厕所的人用什么颜色的纸,猜错的人通常都被杀死,猜对的人才可以逃命。
只有一个答对的人,他竟是个标准的色盲。可是,他回到家立刻咽了气,但是他总算把这件事情通知了家里人。
有一天,天很黑。
两个好朋友开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他们要去那间无人敢去的茅房探险。
甲吹嘘自己敢进去看那茅房,乙不信,于是就打赌。
到了那个地方后,两个人都有点害怕。
甲垫了几块砖朝里看,看了半天,笑了,说:“哪里有什么鬼,你输了!”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向乙看过来,立刻惊叫了一声摔到在地上,惊慌地爬起来,没命地朝旁
边的高粱地里跑去了。
他回头看见了什么?
乙脱下了刚刚戴上的红色的毛衣袖和绿手套,哈哈大笑。
他正得意着,茅房里突然传出了说话声:“你要什么颜色的纸?”
乙试探着走了进去,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偷偷提前放进去的录音机,把它关了。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根本没等到这个步骤就跑掉了。
乙把录音机揣进口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他是坚决不相信有什么鬼的。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要什么颜色的纸?”
乙吓傻了,汗毛尽竖,一股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回答说:“我要蓝色的。”
“你猜对了。”那声音又说。
他听那语调很熟悉,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挺直腰杆回头看了看,没有红胳膊,也没有绿爪子,是他的录音机错按了重放键。
乙来到了大路上钻进车门,朝回开,一边走一边按喇叭。
他一路上都没见到甲的影子。他蓦地有点后悔,从那个野外的茅房到城里,开车也得一个小时。甲什么时候才能走回来?他觉得他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回到家,乙打开灯便躺在了床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幕,觉得特别刺激。此时甲还在路上奔走,半夜能回到家就不错了。
这时候,他肚子疼了起来,起身上厕所。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乙刚要走进去,里面突然传出了一个绝对不是录音机的极其熟悉的声音。那是甲在咳嗽。
乙极其害怕!
甲有他家的钥匙,可是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不可能啊。
接着,他就听见甲在里面低低地问道:“你要什么颜色的纸?”
乙有些不自然,他权当是甲跟他开玩笑,硬撑着死充面子,学着恐怖片里的鬼怪声音说:“我要蓝色的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甲盯着他的眼睛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卷看不清颜色的卫生纸。他的脸色铁青,而且手真的变成了绿色,胳膊上长着长长的红毛。
甲木木地说:“你猜错了。”……几天后,那个朋友给李灯打电话:“吓坏了吧?”
李灯笑了,说:“对于我,最恐怖的是——突然一个医生告诉我,我得了喉癌。或者,我突然失业了。”
可是,什么都不相信的李灯,最近越来越觉得他的生活有点怪。
天上太阳依然灿烂。
单位的打卡机依然板着脸掐时间,不出一点故障。
楼房在盖,危桥在改,轻轨在修,道路在拓。
前面没有脑袋前后都长辫子的人,背后也没有可疑的第三只眼睛……
但是,他就是觉得有点怪。
晚上,当他躺在床上,细细地梳理这忙忙碌碌的生活,没发觉一丝一毫蛛丝马迹,这让他更有些慌乱。
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神经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给柬耗打个电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柬耗是他的朋友,他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李灯之所以没有给他打电话,是因为要强。他总觉得寻求心理援助的人都属于弱势群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最早仅仅是因为。
那是一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
2001年7月14日清早(前一天我们中国北京刚刚成为2008年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办城市,很多人彻夜未眠,街上还弥漫着狂欢的余味),李灯坐出租车去采访。
那个司机的脸很圆,嘴唇很红,他一路都在“呱唧呱唧”说话。
开始,李灯还跟他说几句,后来,那个司机的话题越来越不着边际,李灯就不说话了,听他“呱唧呱唧”。
“唉,我在报纸上看到这样一件事——有一对恋人在海边散步,不小心把订婚戒指掉进了海水里,那戒指上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他们特别难过,怎么捞都捞不到。时间过去了十多年,他们早结婚了,有了孩子,并且已经迁移到了另一个沿海的城市。一次,他们在市场上买了一条鱼,欢蹦乱跳的,特别鲜。回到家,那男的杀鱼时,看见鱼腹里掉出一个金属物,他拿起来看,那竟是他和妻子十年前掉的那枚戒指,上面还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李灯的心立即不明朗了,好像太阳被遮住了一样。
那些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故事,李灯听了多少都觉得无所谓,可是,他害怕这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