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橘子的把几张脏脏的小角票拈在手上摇摇,不自然的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送你吃你不吃,还怪人。好一个现钱买现货,钱从哪里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湘西人大家有分。你明白,明白我个鸡公!”
长顺说:“大哥,算了吧。他不懂你好心好意,不领情。
一定是刚从省里来的,你看神气看得出。这种人你还和他争是非?“
那人说:“他们那么不讲理,一开口就骂人,我才不怕他!
你是委员长的干儿子小舅子,到这里来也得讲道理!保安队,沙脑壳,碰两下还不是一包水?我怕你?我三头六臂也不怕!“
两个人看看这小生意人话说的无多意义,冬瓜葫芦一片藤,有把在当地百十年来所受外边人欺压的回忆牵混在一起情形,因此不再理会,就上了渡船。
弄渡船的认得会长和长顺,不再等待别的人客,就把船撑开了。
长顺说:“亲家,你到了几只船?怕不有上万货物吧。”
会长说:“船还在潭湾,三四天后才到得了,大小一共六只。这回带得有好海参,大乌开,大金钩虾,过几天我派人送些来。”渡船头舱板上全是橘子,会长看见时笑笑的问那弄渡船的:“大哥,你哪里来这么些橘子?”
站在船尾梢上用桨划水的老者,牙齿全脱光了,嘴瘪瘪的,一面摇船一面笑。“有人送我的,会长。你们吃呀!先前上岸那几个副爷,我要他们吃,他们以为我想卖钱,不肯吃,话听不明白,正好象逢人就想打架的样子,真好笑。”于是咕喽咕喽无机心的笑着。
会长和长顺同时记起河滩上那件事情,因此也笑着。长顺说:“就是这样子,说我们乡下人横蛮无理,也是这种人以为我们湘西人全是土匪,也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