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通往机场的一条新修的略显空旷的马路上,两个男人光着膀子,蓬头垢面,前面一个举着一瓶烧酒,后面一个捧着一袋熟食,大步流星,穿过长长的十字路口。昏暗的路灯,压在头顶的高架桥上,隔着车窗,看不清楚他们面部的细节,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一幅被刻意减了色且加了些许噪点的图片,有点意味,却又模糊得很。
我想起木心的一句话,是在孙甘露的《上海流水》里读到的:“身前一人举火把,身后一人吹笛。”这是何等的夜之归途啊,美得让人心醉神迷。然而,行走在城市的夜晚,是无需火把的,更不可能听到悠远的笛声。优雅的木心提供给我们的只是一种优雅的记忆。
关于夜途,我们还有很多画面。身前一人举着火把,身后一人拖着长枪,是关于湘西土匪和云南土司的记忆;身前一人举着火把,身后一人戴着枷锁,说的是林冲;身前一人举着火把,身后一人躺在棺材里,是洪亮吉和黄仲则的故事……
许多年前,一位长者还讲了另外一个故事:日本人来了,无锡沦陷了。母亲死于炮火,父亲决定带我连夜向安徽方向逃亡。我身着孝衣,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两眼满是泪水;身后,父亲挑着行李,一言不发。只有当我实在走不动的时候,父亲才会开口说一句:“坚持一下,把火把举高一点,你得像个男人,你娘看着你呢。”那年,我只有8岁。
所有这些画面都有两个相同的要素:一是火把,二是男人。走在前面的是男人,走在后面的还是男人。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变味了,要么是花前月下的散步,要么是赵匡胤千里送京娘。多了些浪漫与遐想,却少了深沉与纯粹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