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突然跳起来,一掌掴在她脸上,冷笑着:“我怎么知道那是谁的孩子?我只知道你是丫头。”他笑得就像是个野兽。
她瞪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着的是个陌生人,一个比畜牲还下流卑鄙的陌生人。她的眼泪忽然干了,血也干了,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小雷又懒洋洋地躺了下来:“我看你最好还是快走吧!走远些!我还约了别的人。”
纤纤的手紧握,指甲已刺入肉里,但是她却全无所觉,只是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会走的!你放心,以后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可是我发誓,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她突然转身,飞奔了出去。
小雷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脸上却有两行水珠慢慢地流下来,也不知那究竟是春雨?还是眼泪?
三
大厅里仍然灯火辉煌,雨已停了。小雷慢慢地穿过院子,跨过门槛,走入了大厅,倚在最近的一根柱子上,冷冷地看着已酒酣耳热的贺客。
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大少爷回来了,大家快敬酒。”
小雷冷冷地笑了笑:“你们还要喝?是不是一定要喝回本钱来才肯走?”
每个人都怔住,就好像忽然被人迎面掴了一耳光。也不知是谁首先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雷脸上全无表情,冷冷地道:“雷升,开大门,送客。”
没有人再能留得下去了。刚到后面去休息的雷老太爷,闻讯匆匆赶了出来,脸色已发青。
小雷立刻迎了过去,一把将他父亲拉入了屏风后。
老太爷跺着脚,气得语声都已发抖:“你是不是想把我的人丢光?”
小雷摇摇头:“不是。”
老太爷更愤怒:“你疯了?”
小雷又摇摇头:“没有。”
老太爷一把揪住他儿子的衣服:“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令我见不得人的事?”
从屏风间看出去,大厅里的宾客已将散尽。
又过了很久,小雷才一字字地说道:“因为今天晚上,谁也不能留在这里,每个人都非走不可。”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来了。”
雷奇峰脸色突又改变:“你说的是谁?”
小雷没有再说什么,但却从怀里取出了一只手。一只齐腕被砍下来的手,血已干枯。
干枯了的手背上,刺着一只蜜蜂,一只有人面的蜜蜂。
皮肤已干枯,所以这人面蜜蜂的脸也扭曲变形,看来更是说不出的诡秘狞恶。
雷奇峰的脸竟也扭曲变形,整个人仿佛突然失去重心,连站都已站不住了。
小雷扶住他的父亲,他的手还是很稳定。
他的声音也同样稳定:“该来的,迟早总是要来的。”
雷奇峰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既然要来,就不如还是早点来的好。”
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他已深深体会到,等着人来报复时那种说不出的恐惧和痛苦。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了,这次他们既然敢来,想必已一定很有把握。”
“所以除了我们姓雷的之外,无论谁都不能留在这里,江湖中谁都知道,只要是他们到过的地方,向来寸草不留。”
父亲忽然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你也得赶快走,他们要找的是我。”
小雷却笑了。那已不再是野兽的笑,而是已接近于神的笑。
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决心和勇气,一种不惜牺牲一切的笑,不惜忍受一切屈辱和痛苦。
做父亲的当然很了解儿子,所以他的手握得更紧。
“你至少也该为雷家留个后。”
“雷家已有了后。”
“在哪里?”
“在纤纤那里。”
父亲惊讶、欢喜,然后又不禁叹息:“可是她..她的人呢?”
“我已叫她走了。”
“她肯走?”
小雷点了点头。直到这时,他目中才开始露出痛苦之色。
就因为他知道她决不肯定,所以才不惜用最残忍的手段伤她的心,令她心碎,令她心死。
他自己的心也同样碎了。他伤害她,甚至比伤害自己更痛苦。
雷奇峰看着他儿子的眼睛,已看出他的痛苦和悲伤:“你..你怎么能就这样叫她一个人走?”
“我已经叫陶峰在暗中保护她。”
陶峰是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将生命交托给他的那种朋友,现在他已将生命交托给他!
他相信,只要他不死,就一定还有和纤纤相见的时候。雷奇峰长长的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他也已明了他儿子的决心,他知道这种决心是绝没有人能改变的。
所有的仆人都已被召集在大厅里,每个人都已分到一笔足够养家活口的银子:“你们赶快走,连夜离开这地方,谁也不许再留下来。”
雷奇峰并没有说出为什么要他们走的原因,但无论谁都已经看出,雷家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雷家待他们并不薄,所以有些比较忠诚的,已决心留下,和雷家共存亡。
但是一些不忠诚的,也不好意思走得太快,雷夫人含着眼泪,看着他们。
一向贤慧端庄的雷夫人,现在竟已换了身劲装,手里提着柄雁翎刀。
她的脸色苍白,一字字道:“你们若还有人留在这里,我就立刻死在你们面前。”
她说的话斩钉截铁,绝没有更改的余地,也绝没有人怀疑。
雷升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头,霍然转身,一句话都不再说,大步走了出去。只不过他转过身,就已泪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