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和哥哥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的光景已经好了起来。先是给上初二的哥哥买了自行车 ,减少了步行上学的艰辛。我和哥哥两人骑一辆自行车上学回家,不仅费时费事,还不方便。下午他回家时,我的作业没做完。我回家时,他的作业没做完,总不能一起回家。在我们倒出委屈后,为难的母亲不几天就又给念初一的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说解决了上学的用具,我们就能安心好好上学了。从初一到初三期间,母亲见天早晨五点半起身,开始给我们准备早饭。怕吵醒我们,尽量轻拿轻放,悄声细气。有时饭做好了,母亲看着时间尚早,就围坐在火炉边耐心等待,从不早叫我们起来。待我们起来吃饭时,母亲在炕边不停的打着瞌睡,满脸满身的疲倦。我念到初三时,不便走读,就住校了。每周周末,母亲皆要为我准备好一周的干粮,往往从早晨开始生火起锅要到晚上才能完成。为使干粮好吃,不让我在学校挨饿受罪,母亲一大早就开始和面做干粮。挽起袖管,双手抱着面团,揣了又揣,搓了又搓,揉了又揉,揣进了关爱,搓进了体贴,揉进了滚烫的痴心和不尽的嘱咐。临走学校前,母亲特意要为我做一顿特别的饭,把割回来自己舍不得吃的肉全放进锅里,说让我好好享受一顿,解解馋,到学校就不受罪了。我吃着喷香喷香的饭,感到很是幸福和温暖。为了不辜负母亲望子成龙的殷切期望,我们兄弟发奋学习,用心攻读。初三毕业,哥哥名落孙山,我仅考了个小中专,有失脸面,愧对母亲的厚望。母亲面对回家务农的哥哥,百般呵护,百般关爱,以特别的方式维护了他的尊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哥哥虽回到了家里,但庄家活很是生疏,不太顺手,总是撑不上劲,母亲依然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每逢秋收时节,我也回到家里帮助母亲干农话,但总添乱,使不上劲。收割麦子,母亲将镰刀挥动的擦擦做响,麦子应声而到,我和哥哥在田地里总是走不动,使不来镰刀,麦子总是戏弄我们。母亲割完两趟,我们才能割出一趟,极像龟兔赛跑。尤其我,一会擦汗,一会直腰,一会喝水,一会吃馍,花了功夫时间,就是出不来成绩。母亲忙前忙后的还要关照我,我很是过意不去。为了不给母亲添乱,才帮忙一天我就离开了。
后来,哥哥娶妻生子,我也工作成家。姊妹们在东南西北方忙忙碌碌的营造着自己的家,建设者自己的家,捍卫者自己的家。看望母亲的子女越来越少,次数越来越稀。母亲门面的荒草也已尺把高,密密麻麻的,像在示威,像在斥责。寂寞的母亲已经满头银丝,身体异常憔悴,但依旧见天干着没完没了的庄稼活。母亲一度颇困倦,经医院作检查,母亲患了肺结核病。望着母亲粗糙、发黄、干涩、木讷的脸色和容颜,子女们皆出奇的无语,出奇的无声,个个冷面冰脸。好似母亲不是我们的母亲。之后,母亲吃了一年的药,打了一年的针,着实受了一年的罪。病情虽有好转,但病根照在。一旦感冒,病情立即发作,毫不留情。发了病,困和乏争相纠缠,争相戏弄,母亲是很痛苦的。母亲逢了姊妹们的面总说,小病没啥,煎药病除,没啥大碍的。母亲越发这样说,我们做子女的越发难受,越发苦不堪言。
母亲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言语也越来越少。一天,我去看望母亲,进门落座后,母亲熟悉的给我沏了一杯茶,还放了白糖,说天热口渴,喝了解渴解乏。我喝了一口,感觉很苦涩,连心里都是苦的。我便感觉到了心跳的加速,感觉到了脸面的发烧,便也感觉到了眼睛的湿润,喉咙的干涩。坐视母亲,如同蒸着一般的难受。在返回的路上,我反复咀嚼着“一个母亲能含辛茹苦抚养十个子女,十个子女竟不能使一个母亲安度晚年”这句话,半晌了竟嚼不出个味,品不出个名堂来。我自责我学识的浅薄 ,我为我的无知汗颜 。我更为我的母亲生了我这么一个厚颜贪婪、不争气、不上进、缺孝心的儿子感到无耻 ,感到无地自容。
母亲身患重病,但面带悦色,表情坦然。
母亲的微笑是真诚的,像花,又如蜜,它仅为她的子女绽放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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