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头听后,也觉得市长他们不懂事。李雪莲本来不准备告状了,他们又把矛盾激化了。他们把矛盾激化没有什么,也耽误了赵大头的好事。赵大头搔着自个儿的大头:
“能不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呢?还按咱们原来说的,放下告状,过咱们的安生日子?”
李雪莲:“不能。事情逼到这种份儿上,我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有口气在,就是咱俩结婚,我也过得不痛快。”
赵大头看到事情无可挽回,不禁有些发愁:“没想到事情成了成了,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李雪莲这时说:“大头,我想求你一件事。”
赵大头一愣:“啥事?”
李雪莲指指院外:“院外有四个人看着我,我要想告状,就得从家里逃出来,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你能不能帮我逃出去?”
这又是赵大头没有想到的。赵大头:“是让我帮你打架吗?”
李雪莲:“打架行,不打架也行,只要能帮我逃出去。”
赵大头又犯了愁:“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四个人呀。”
又说:“再说,这是与政府作对的事,后果很严重呀。”
李雪莲不禁火了:“我都跟他们作对二十年了,你连一回都不敢作对,还想着跟我结婚;两人想不到一块去,就是到了一块,这日子也过不成!”
赵大头慌了:“你别急呀,我这不是在考虑吗?你连考虑都不让呀?”
李雪莲倒被他气笑了,说:“大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二十年前,我曾经考验过在镇上卖肉的老胡,老胡没经得住考验,你可不要学老胡呀。”
赵大头:“老胡我倒不是老胡,只是一时想不出好法子呀。”
李雪莲:“你回去好好想吧。离北京开人代会,就剩一个礼拜了;三天后来见我,帮我逃出去。”
但三天之后,赵大头没有来。李雪莲知道,一考验,又把赵大头考验出来了;赵大头也成了二十年前在镇上卖肉的老胡,光想着与她成就好事,不想沾惹另外的麻烦;见麻烦来了,转身就溜了。没有赵大头,李雪莲也不能不逃。逃跑要在夜里。但这天是阴历十五,天上一个大月亮,把地上照得雪白。一更、三更、五更,李雪莲从茅房扒着院墙往外看,四个警察都吸着烟在蹓跶呢;明显不是机会。硬着扒墙往外跑,被他们发觉了,李雪莲四十九了,这些警察都二三十岁;李雪莲是一个人,他们是四个人;李雪莲也跑不过他们。一次逃跑没有成功,反倒让他们提高了警惕,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来七八个警察,那样就更不好逃了。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李雪莲吃过好几回这样的亏,只要一次没逃成,被他们抓住了,他们就会增派警力,下次更不好逃了。一直等到天亮,李雪莲没敢动作;天亮后,太阳升起来了,大日头底下,更不好逃了。
一天无话,到了晚上。李雪莲盼着天阴,谁知天仍很晴朗,万里无云;天刚傍黑,一个大月亮,又迎头升了上来。李雪莲便骂,连天都不帮她的忙。这时有人拍门。李雪莲以为是警察寻水喝,打开门,却是赵大头。赵大头推一自行车,车的后座上,驮一大纸箱。李雪莲没好气地:
“你不是不敢来吗?咋又来了?”
赵大头把李雪莲推到院子里,从自行车上,开始往下卸纸箱。纸箱打开,从里边掏出三只烧鸡,四只酱猪蹄,还有五只卤好的兔脑袋;又“嘀哩咣当”,掏出六瓶“老白干”。李雪莲看得呆了;突然明白赵大头的用意,拉过赵大头的大头,照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你个大头,我以为你没种了呢,谁知你在想计谋;我以为你是个榆木脑袋呢,谁知里边还有不少鬼点子。”
赵大头挥挥手:“赶紧点火,再去炒几个热菜。”
待酒席在正房安置好,赵大头出门去寻警察。虽已立春了,夜里也寒,四个警察,捡了一些树枝,在西墙外烘了一堆火,四个人伸出八只手,正蹲着向火。赵大头与其中一个认识,便喊:“老邢,别在风地里冻着了,进屋喝酒吧。”
老邢站起来,笑了:“正执行任务呢,哪里敢喝酒?”
赵大头:“不就是看人吗?人在屋里,在屋里眼睛不错珠地看着她,不比在院外保险?”
四个人相互在看。赵大头:“再说,你们看这人,其实也不用看了。”
老邢:“啥意思?”
赵大头:“你们看她的目的,不就是不让她去告状吗?今年跟往年不同,今年她不告状了。”
老邢一愣,接着冷笑:“这话谁信呢?”
赵大头:“李雪莲要和我结婚了。今天这酒,就是定亲酒。她要跟我结婚,还会去告过去的离婚吗?”
四个人又相互看。老邢:“真的假的呀?”
赵大头:“这事开得了玩笑吗?就是我想开,人家一正经妇女,也不会跟咱开。这人,今年你们算白看了。”
老邢搔着头:“你说的,倒也入情入理;就怕进屋喝酒,让所长知道了,回头再骂我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