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上海,同学聚会越来越少。原因很简单,大家都在陪孩子补课,很难同时有空;即便聚在一起,也迟到早退,原因还是要陪孩子补课。问问京城的朋友,也多如此。
京沪两城,拥有全国最丰富的教育资源,家长和孩子应该是轻松的。但实际上,家长们即便不是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快乐教育”和“素质教育”的,但起码也可以挤进前五。很多时候我在想,这是不是太矫情了一点?
当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上海的学生,初中毕业后有一半要分流去上职校(去年和今年的中招文件不再提及),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恐慌的情绪能够从初中蔓延到小学,从小学蔓延到幼儿园。
沿着这条恐慌线索,还可以清理出另一条耳熟能详被奉为金科玉律的逻辑链:上不了好幼儿园,就上不了好小学;上不了好小学……上不了好高中,就上不了好大学;上不了好大学,就没有好工作。
两条绳索,将京沪两地(其实远不止这两个地方)家长死死捆绑在教育培训的战车上。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的数据,目前全国幼儿教育的市场规模约为3800亿,中小学教育(课外辅导+民办学校)市场规模约为6800亿。
下车不玩了,行吗?既不行,也行。
职校恐慌
面对有一半左右的孩子(北京市2017年为约三分之一)将去上职校的升学前景,绝大多数小学和初中的家长是极不情愿的。孩子为了不进职校,压力之大,我甚至听说,有初三学生晚上八点睡觉,凌晨两点起床读书做作业,忙到天亮,吃好早饭赶往学校。
平心静气地讲,一个孩子如果不是读书的料,完全可以去职校学一门手艺。但家长却有三重焦虑:
第一,一个普通高校的学生可以轻松去读职校的课程,但职校学生要去读普通高校的课程,难上加难。同级的各类学校和专业,在学习上是有难易梯度的。家长多不会同意让孩子一开始就选择容易的学校和专业,否则在未来竞争中,将处于不利地位。
第二,初中毕业生社会经验匮乏,实际上根本没有能力做人生规划。选择职校学一门技术,同时也就意味着,将来从事其他工作的门槛是很高的。如果没有继续学习的能力,改行的成本之高,难以想象。
以鄙人的个体经验来讲,初中阶段,一度想去学习屠宰的手艺,毕业时也有上建筑类职高的机会,但都没去,在普通高中混到高三才决定考大学,如果去上职高,很可能就是个小包工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真实意愿,但我觉得当下的工作更符合秉性。
第三,中国的一些职校,风评并不十分好,家长并不十分放心把十五六岁的孩子送入这些学校,他们不担心孩子学艺不成,而是担心孩子“学坏了”。
并且,随着科技加速进步,很多好端端的传统职业,忽然消失了。以汽修为例,现在的汽修专业毕业生,谁能保证他的精湛技术在10年之后不会归零?一些新职业出现没几年又消失了,谁能保证中高职教育能够跟上科技潮流?
一些号称有经验的小学教师会告诉家长,三年级是个“分水岭”,好的就好上去了,不好的就困难了,因此职校焦虑,基本上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开始弥漫在家长心中。但实际上,我小学四年级的数学还得过38分,还是百分制。但谁也不好意思把这种个案拿去安慰一个焦虑的家长。
换汤不换药的重点高中
人人都知道,焦虑的最终来源是高考。
在省区市高考招生总额(比如5万人)基本恒定的前提下,所有考生放平心态,正常学习,录取5万人,学生拼得头破血流,也只能录取5万人;学生整体分数500分,可以录取5万人,而整体分数提高到550分,也只能录取5万人。
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放平心态,不必去争取那额外而无用的50分呢?答案是多方面的,比如这5万人也需决出高下,因此抬高分数不可避免,等等。但最重要的,是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引起的踩踏效应。
实验性示范性高中的前身,始于1978年的重点学校制度。上世纪90年代中期,这项全球唯一的教育制度因有悖教育公平,引起公愤,被迫取消。但重点高中改了个“实验性示范性高中”的名称,作为地方教育的政绩标志,变相得以保留。
仔细观察“实验性示范性高中”的招生就会发现,它换汤不换药,还是先前的重点高中。以上海为例,2017年的中招政策,核心的是这4条:
1、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提前招生录取计划为学校招生计划的40%,其中30%由学校推荐,10%为自荐,4所顶级名校的提前录取则提高到50%。初中学校按7%的比例“推优”,参加提前录取,未获推荐可以自荐。
2、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将15%招生计划面向全市学生招生,称为“零志愿”,它由各招生学校根据学校办学条件和近几年实际招生情况自主确定,经市教委协调平衡后下达到各区,从高分到低分进行投档、录取。
3、此外是“名额分配”招生,指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将15%招生计划按比例均衡分配到本区初中学校招生的方法。
4、余下30%的名额,则按照中考成绩,根据填报的志愿投档,从高分到低分择优录取。
这个复杂的招生方案,表面上看,力图兼顾办学的效率与公正,既考虑到办学业绩好(主要是考分高)的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能够招到高水平的学生,也保证这类学校所在的区,不管好初中差初中的学生,都有上好高中的机会。